帝武仙尊 第144章 大荒孤烟

界渊的尽头，那扇由虚空印所开启的通往另一方天地的门户，在白宸的身影踏入之后，便如一道荡漾的水波，悄无声息地归于虚无。

仿佛他来，只是为了赴一场遥远的约；他去，也只是为了赴另一场更遥远的约。

“嗡……”

当那熟悉的空间撕扯感如同潮水般退去，白宸的眼前不再是那扭曲混乱的虚空乱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广袤与苍茫。

天，是前所未有的高远，湛蓝如洗，几朵慵懒的白云如棉絮般点缀其上。

地，是无边无际的辽阔，入目所及，是起伏的翠绿色丘陵与那远处连绵不绝，仿佛能刺破天穹的雄伟山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而又原始的草木清香，其间夹杂的天地灵气，虽然比荒古秘境那几处圣地要稀薄，却又蕴含着一种更加古老、更加野性的勃勃生机。

大荒。

这才是，真正的凡尘俗世。

这里，没有那覆盖了整个秘境的太玄引天大阵，也没有那铭刻于天地法则最底层的权柄。

在踏出那扇门户的刹那，白宸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自万妖谷取回，一直与他神魂相连的能让他一言便可定天地，一念便可改法则的无上权柄，如同一根被剪断的丝线，彻底断了。

他试着以神念，去引动脚下的一片落叶。

落叶，只是随着那拂过山岗的微风，打着旋儿，悠悠地飘向了远方。

他试着以道韵，去改变身旁那条溪流的走向。

溪流，只是自顾自地“哗啦啦”地顺着那早已被岁月冲刷了亿万年的河床，奔向那未知的远方。

白宸站在原地，静静地感受着这份久违的无力感，那双平静如万古星空的眼眸之中却是缓缓地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甚至带着几分享受的笑意。

“这样，才算有趣。”他低声自语。

在荒古天地，他是俯瞰众生的神明，是规则的制定者。那里的每一次出手，都不过是调用自己早已布下的力量，虽然看似惊天动地，实则……于他而言，与在自家后院修剪花草无异，早已失去了挑战。

而在这里，在这片真正的大荒天地，他褪去了所有的光环，变回了一个真正的……“修士”。

他不再拥有言出法随的权柄，他的一切，只能依靠他这具早已被打磨至绝对圆满的鸿蒙道体，以及那印刻在灵魂最深处，跨越了无数岁月的战斗技艺与大道感悟。

力量，将重新拥有重量。

战斗，将再次变得真实。

这对于一个曾经站在了万道之巅，看尽了无数世界生灭的他而言，或许才是最难得的一种体验。

白宸深吸了一口那充满了草木与泥土气息的新鲜空气，将怀中那本古旧的书卷，小心翼翼地放入行囊。

然后，随意地选了一个方向，便在那崎岖的山路之上，不急不缓地朝着那日落的方向行去。

没有施展任何身法，没有御空而行。

他就那样走着，如同一位最普通的旅人，用自己的双脚，去感受这片土地的脉搏，去丈量这方天地的广阔。

这一走，便是七日。

七日的时间里，他翻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山，趟过了一条又一条的河。

他见过翼展百丈的不知名凶禽，自万丈高空呼啸而过，其掀起的狂风足以吹断参天巨木；也曾于深夜的古林之中，听闻到来自山脉深处，那足以让大地都为之颤抖的，上古凶兽的恐怖咆哮。

这方天地，远比那荒古天地要更加的危险，也更加的精彩。

第八日的黄昏，当夕阳将天边的云霞染成一片瑰丽的火烧云时，一缕缕若有若无的炊烟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野尽头。

那是一个坐落于山坳之间，依山傍水的小小部落。

部落不大，约莫只有百十来户人家。没有高大的城墙，只有一圈由巨木搭建而成的，略显简陋的栅栏，用以抵御夜间野兽的侵袭。

部落的中心，燃着一堆巨大的篝火。一群皮肤黝黑，身材健硕，身着简单兽皮的汉子，正将一头刚刚猎杀回来，形似野猪的妖兽剥皮洗净，架在火上烧烤。

一些衣着朴素的妇人，则围坐在篝火旁，用石磨磨着某种不知名的谷物。

更有一群光着屁股的半大孩童，在篝火旁追逐打闹，发出银铃般的清脆笑声。

他们的身上没有半分的灵力波动，皆是凡人。

但他们那股源于血脉深处，面对这严酷天地时所展现出的顽强生命力，却如这篝火般，热烈而又真实。

当白宸的身影出现在部落的栅栏之外时，立刻便被那几个负责警戒的部落汉子所发现。

他们举起了手中那由兽骨打磨而成的简陋长矛，用一种充满了警惕与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个陌生却看上去文质彬彬，与这片蛮荒大地格格不入的青衫少年。

白宸没有释放任何善意或恶意。

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用一种温和而又平静的目光回望着他们。

最终，一位看上去是首领，身材最为魁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疤痕的中年汉子，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长矛。

“外乡人，你从何处来？”他的声音，粗犷而又洪亮。

白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一笑，反问道：“不知此地，可有酒否？”

那中年汉子微微一愣，随即也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中充满了大荒子民特有的豪迈与不羁。

... ...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白宸，看他那一袭青衫，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与那些只会仗着些许修为便欺压他们凡人的修士截然不同，心中的戒备不由得便放下了大半。

“哈哈哈！既然是爱酒之人，那便是我黑石部落的朋友！”

中年汉子一挥手，示意族人打开栅栏，“来！远来是客！今夜我等刚刚猎到一头肥美的铁甲獠猪，正好与兄弟你，不醉不归！”

白宸笑了笑，没有客气，便在那中年汉子热情的招呼下，走进了这个充满了原始与蛮荒气息的小小部落。

夜色，渐渐深沉。

篝火，燃烧得愈发旺盛，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一片通红。

白宸被安排在了最靠近篝火的位置，手中捧着一个由粗陶制成，盛满了部落自酿米酒的陶碗。

他看着周围那些大口吃肉，大声划拳的部落汉子，看着那些在篝火旁翩翩起舞的少女，听着那夹杂在风中最质朴的欢声笑语，那双平静了不知多少纪元的眼眸之中，流露出了一丝惬意的微光。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那片与荒古秘境截然不同，点缀着无数颗他既熟悉又陌生的璀璨星辰的浩瀚夜空，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弧度。

“这方天地，不再是我的庭院。”

“也好，正好……换个活法。”

一场属于白宸的凡尘之旅，便在这一碗辛辣的米酒，与那漫天的璀璨星辰之下，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