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武仙尊 第16章 潜龙在渊

那一夜，白战彻夜未眠。

他没有回房，只是独自一人，一遍又一遍地在后院之中踱步。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孤寂而又沉重。

儿子的房间里，呼吸声平稳而又绵长，充满了孩童的静谧。

可白战只要一想到，就是这具小小的身躯，为他揭开了这方天地最残酷的真相，他的心便无法平静。

那枚“虚空印”被他贴身收藏，其上冰冷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在那画卷中所见的恐怖景象。

归一境的巡山弟子……道宫境的黑袍魔头……

这些只存在于家族最古老、最虚无缥缈的孤本记载中的传说，竟是真实存在的！

而他们白家，连同整个青叶镇，甚至他们所知的整个世界，都不过是坐落于一个巨大“牢笼”中的……小小角落里。

“太弱了……”

儿子那奶声奶气的评价，此刻却如万钧重锤，反复敲打在他的神魂之上。

是啊，太弱了。

自己这锻体九重，在青叶镇作威作福，沾沾自喜，可若是放到那真正的天地间，恐怕连让那些大人物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一阵深深的无力感与后怕涌上心头，他庆幸自己没有被那虚无缥 的“大荒传说”冲昏头脑。

更庆幸……自己的儿子，有着远超他想象的智慧与远见。

“潜龙在渊……在有资格搅动风云之前，必先积蓄足够的力量。”

白战喃喃自语，他从儿子的举动中领悟到了这一层含义。

一夜的思索，让他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撼与迷茫，逐渐转变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与坚定。

他不再去想那些遥不可及的虚天、道宫，而是将目光，重新聚焦到了脚下这片坚实的土地。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在成为这方“小天地”的主人之前，谈论门外的风景，不过是痴人说梦。

天色微明，当第一缕晨曦刺破黑暗，白战眼中所有的情绪尽数收敛，取而代之的是身为一家之主的冷静与决然。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大步流星地朝着议事厅走去。

“传我命令，召集所有长老，一刻钟后，于议事厅议事！”

……

当三长老、五长老等一众核心族人，带着几分疑惑与喜悦踏入议事厅时，却敏锐地察觉到，今日家主的气场与以往截然不同。

若说之前的白战是意气风发的猛虎，那么此刻的他，便如同一座沉静的火山，外表看不出波澜，内里却积蓄着足以颠覆一切的磅礴力量。

“家主，可是那李家又有什么异动？”三长老率先开口。

白战缓缓摇头，他目光沉凝，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沉声说道：“诸位，我问你们一个问题。我白家如今的实力，放眼这片天地，处于何等层次？”

众长老闻言，皆是一愣，随即脸上都流露出自豪之色。

五长老抚须笑道：“回家主，我白家如今有您与三长老两位锻体九重强者坐镇，又有‘悟道崖’此等神迹，假以时日，诞生出炼魄境强者也并非难事。虽不敢说能与那些传承数千年的大宗大派比肩，但在这方圆千里之内，已然算得上是一方豪强了！”

“不错！李家已废，张家归附，青叶镇已是我白家囊中之物。只要我们稳扎稳打，百年之内，必能成为此地霸主！”

听着长老们乐观的言论，白战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

他只是平静地将一枚普通的茶杯，放在了桌案的中央。

“这，是我白家。”

然后，他又将整个茶壶，放在了茶杯的旁边。

“这，是那些传承数千年的宗门。”

最后，他抬起手，指了指议事厅之外，那广阔无垠的天地。

“而我们所有人，都在一只更大的碗里。那碗中，有真正的蛟龙，有以天地为食的巨鲲。我们的茶壶，在它们眼中，或许与这茶杯，并无区别。”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议事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长老们脸上的喜悦与自豪渐渐凝固，他们不明白家主为何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

白战没有解释画卷之事，他知道那太过惊世骇俗。

但他必须用另一种方式，为这些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族人，敲响警钟。

“我白家，如今看似强盛，实则如履薄冰。我们脚下的土地，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也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危险。”

白战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所以，从今日起，收起你们所有的骄傲与自满。我白家的征途，不是小小的青叶镇，而是更广阔的天地。但在此之前，我们要做的，是积蓄，是隐忍，是将我们脚下这第一块基石，打得牢不可破！”

一番话，让所有长老都从狂热中冷静了下来，神色变得无比凝重。

“家主，我等……该如何做？”三长老沉声问道。

白战眼中精光一闪，显然早已胸有成竹。

“第一，成立‘功勋堂’！”他伸出第一根手指，“由五长老执掌。凡为家族猎杀妖兽，采集灵药，开采矿石，乃至传授族学，皆可换取功勋。

这功勋，将是唯一能够兑换进入‘悟道崖’参悟时辰，以及调用府库资源的凭证！我要让家族的每一分资源，都用在刀刃上！让每一个族人，都成为家族这部战车上，不可或缺的齿轮！”

“第二，成立‘青叶盟’！”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我白家为主，张家为辅。张家世代经商，人脉与渠道远胜于我等，可由其负责盟中商队的组建、货物的运转以及与外来势力的接洽。

但所有账目、定价以及大宗交易，必须由我白家派出的执事共同监督，最终决策权，归于我白家！我要用他们的经验，为我白家打理钱袋，但这个钱袋的钥匙，必须牢牢攥在我们自己手里！”

“至于李家……”

白战的嘴角，牵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必赶尽杀绝，那会显得我白家太过霸道。我们只需将他们所有的产业，一点一点，用最‘公平’的市价买过来。不出三年，李家，便会自己从青叶镇消失。”

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整个议事厅的长老们，听得是心神摇曳，敬畏不已。

他们看着眼前这位年不过四十的家主，只觉得对方仿佛在一夜之间，脱胎换骨。

那份格局，那份眼界与手段，早已超越了青叶镇的范畴，更像是一位……正在棋盘上落子的王侯！

“我等，谨遵家主令！”

这一次，所有长老的躬身行礼，是发自内心的敬服。

白家的这台战争机器，在白战这位铁血家主的推动下，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高效而又冷酷的方式，缓缓运转起来。

而这一切的源头，白宸，却对外界的风云变幻毫不在意。

他每日的生活，简单到了极致。

清晨，被母亲柳婉清从床上抱起，喂食，然后便被放到庭院之中。

他会花一个上午的时间，专注地看着石缝间的一窝蚂蚁，观察它们如何搬运食物，如何构建巢穴，如何抵御天敌。

在外人看来，这是孩童的天性，但在他的眼中，那微小的蚁巢便是一个浓缩的世界，其中蕴含着最朴素的生存法则与生命循环之道。

他的鸿蒙道体，正是在这种“体悟”之中，悄无声息地，汲取着那冥冥之中的“生机”道韵。

午后，他会睡上一个长长的午觉。无人知晓，在他那平稳的呼吸之间，其帝魂正沉入识海，一遍又一遍地推演着《太玄原始真解》的奥秘，将那浩瀚的道则，拆解成最微小的符文，为下一次的境界突破，做着准备。

傍晚，他会与修炼归来的父亲白战，一同用膳。

他会听着父亲讲述今日家族的变化，听着功勋堂颁发了多少任务，听着青叶盟又挤压了哪个小家族的生存空间。

他从不发表意见，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当父亲在某个决策上陷入困惑时，他会不经意地，将碗中的一根青菜，摆成一个奇特的形状。

而白战，总能从那形状中福至心灵，找到解决问题的关键。

就这样，在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默契之中，白家这艘航船正在一位“操纵者”的悄然导航下，乘风破浪。

……

半年后，冬。

青叶镇下起了第一场雪。

李家，在这半年的温水煮青蛙中，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底蕴。

家主李阔海在一夜之间，修为尽废，暴毙而亡，其族人作鸟兽散，偌大的家业被“青叶盟”以一个“公道”的价格，尽数吞并。

青叶镇，自此姓白。

而白家的实力，也在这半年的整合与发展中，突飞猛进。

依靠“悟道崖”的轮换参悟名额，家族中竟是又诞生了一位锻体九重的强者，其余族人的修为，亦是人人都有精进。

这一日，天寒地冻。

青叶镇那被白家拓宽加固了的北城门外，一队由数十头神骏的“踏雪兽”拉着的华美车队，正缓缓驶来。

车队中央，一辆由罕见的千年暖玉打造的车厢，散发着阵阵暖意，将漫天的风雪隔绝在外。

车厢之上，悬挂着一面黑底金字的旗帜，上面龙飞凤舞地绣着三个大字——

“百宝楼”。

车厢之内，一位身穿锦袍，面容精明的中年男子，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算盘。

他，便是这支商队的主事人，百宝楼青州分舵的三大管事之一，钱万山。

百宝楼的商路遍布整个荒古之地，像青叶镇这等偏远小镇，他们每隔一年，便会派出一支商队前来，用外界的丹药、布匹等物，换取此地的特产灵药与妖兽材料，这本是一趟油水不多的常规差事。

“钱掌柜，前方就是青叶镇了。”车外，传来护卫的声音。

钱万山“嗯”了一声，放下算盘，掀开车帘的一角，朝外望去。

只一眼，他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便陡然睁大了几分。

“停下！”他沉声喝道。

车队应声而停。

“掌柜的，怎么了？”护卫队长疑惑地问道。

钱万山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远处的城池。

记忆中那个破败混乱的青叶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城墙高耸、戒备森严的崭新城池！

城门之上，“青叶”二字早已被抹去，换上了两个龙飞凤舞、气势非凡的大字——“天宸”。

更让他心惊的是，那城墙之上巡逻的卫兵，一个个气血充盈，精神饱满，修为最低的，竟都是锻体二重的好手！

这在一年前，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钱万山喃喃自语，他那商人独有的，对“变化”与“利益”的敏锐嗅觉疯狂地向他报警。

他从怀中掏出一份大半年前的情报，上面还清晰地记载着：青叶镇，三足鼎立，以李家为尊，白、张次之，民生凋敝，资源匮乏……

他再抬头看看眼前这座欣欣向荣的“天宸城”，只觉得手中的情报像一个笑话。

“派人去打探一下，这一年里，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记住，低调行事，不要惊动此地主人。”钱万山冷静地吩咐道。

半个时辰后，派出的探子带回了让他心神剧震的消息。

“掌柜的，打探清楚了。如今这天宸城，由白家一家独大！李家半年前就已覆灭，张家彻底归附。

他们成立了一个叫‘青叶盟’的组织，掌控了所有交易。至于原因……众说纷纭，流传最广的说法，是白家先祖显圣，修复了护族大阵，一举击溃了来犯的李家，从而奠定了霸主地位。至于其他的，城中百姓讳莫如深，似乎有严令，不敢多言。”

先祖显圣？

听到这四个字，钱万山不屑地撇了撇嘴。他走南闯北数十年，什么神神叨叨的传闻没听过？

所谓“显圣”，不过是弱者无法理解强者力量时，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但这足以解释白家为何能在短短半年内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背后必然有高人，或是有天大的机缘！

他那双眯起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饿狼见到肥羊般的璀璨光芒！

一个能在半年内，将一个破落小镇改造成如今这般模样的势力，其背后隐藏的秘密与价值，简直无法估量！

“本以为只是一趟寻常的年货采买，没曾想，在这穷乡僻壤，竟藏着一条尚未被发现的……真龙！”

他放下车帘，激动得来回踱步，大脑飞速运转。

“不行，这已不是我能独自处理的生意。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先见一见这位白家的家主，探一探他的底细和胃口！”

钱万山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当机立断。

“传我命令，整理一份最上等的见面礼！然后，去城门递上我的名帖，就说，百宝楼青州分舵管事钱万山，特来……拜会天宸城城主！”

“这头刚刚崭露头角的猛虎，背后藏着的秘密，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大。这笔生意，若能做成，我钱万山……后半生无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