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91章 海途初体验

后日拂晓，天色未明，台江码头笼罩在咸湿的晨雾中。苏晏晏三人跟着引路的船工，登上了那艘即将前往泉州的货船——“福顺号”。此船比他们之前搭乘的货船更大些，船身吃水颇深，装载着满舱的德化白瓷，用草绳和木架仔细固定着。

船主陈老大是个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的精悍汉子，话不多，但眼神透着一股常年在海上搏击风浪的沉稳。他简单查验了苏十三支付的船资，指了指船舱尾部一个用油布勉强遮挡的小小角落：“地方窄巴，三位将就些。海上风浪大，没事尽量别出来。”

他们的“舱位”确实简陋，仅能容三人蜷身而坐，但比起之前货船与货物挤在一起，已算有了些许独立空间。苏晏晏将行李安置好，用油布尽量遮挡海风，又铺上自带的草席。

辰时初，随着船工们粗犷的号子声，“福顺号”缓缓升起巨大的风帆，解缆起航。船身一震，离开了福州码头，向着宽阔的闽江口驶去。

当船只真正驶入大海时，璎珞第一个惊呼出声。无垠的蔚蓝从四面八方涌来，天空显得格外高远，海风带着强劲的力道吹拂着每个人的衣袂。初时的新奇过去，璎珞很快就被持续不断的摇晃感弄得有些不适，小脸发白，蔫蔫地靠在苏晏晏怀里。

“姐姐，船一直在晃……”她小声嘟囔着，没了之前的活泼。

苏晏晏自己也感到一阵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她强忍着不适，轻轻拍着璎珞的背，柔声安抚：“没事的，璎珞，闭上眼睛歇一会儿就好。”她想起之前准备的腌渍姜片，连忙取出一小片让璎珞含在嘴里。辛辣的姜味似乎稍稍压制了那恶心的感觉。

苏十三的情况稍好，但脸色也比平日更显苍白。他盘膝坐在靠近通道的位置，背脊挺得笔直，努力调整着呼吸，适应这陌生的颠簸。他的目光扫过脸色同样不好的苏晏晏和璎珞，眉头微蹙。

“喝点水。”他将水囊递过去，声音因不适而略显低沉。

苏晏晏接过，喂了璎珞几口，自己也勉强喝了一些。冰凉的水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些许呕意。

晌午时分，船上的伙夫给众人分发食物——只是些硬邦邦的粗面饼子和咸鱼干，还有一碗飘着几片菜叶、几乎尝不出咸味的清汤。晕船的痛苦让谁也提不起胃口，璎珞只看了一眼就扭过头，苏晏晏也只觉得那咸鱼腥气冲得她胃里更加难受。

苏十三沉默地接过属于他们三人的份例，将饼子掰碎，泡在清汤里，试图让它软和一些。他看向苏晏晏，眼神带着询问。

苏晏晏摇了摇头，她现在什么也吃不下。看着璎珞难受的样子，她心中焦急。这样下去不行，孩子会受不住的。

她深吸几口气，强压下眩晕感，从随身的包袱里摸索出在福州买的紫菜和一点米。她记得父亲曾说过，晕船时喝点清淡的米粥最能安抚肠胃。她向伙夫借了小泥炉和瓦罐，小心翼翼地生了火，就着有限的条件和不断摇晃的船身，熬煮起来。

白米在瓦罐中慢慢翻滚，米香渐渐驱散了周遭的咸腥气。待米粥将熟未熟之时，她撕下一小片紫菜，用手搓碎撒入粥中，又加了一点点细盐。紫菜遇热，立刻散发出特有的海藻清香，与米香融合，形成一种简单却温暖的气息。

她先盛了一小碗，仔细吹凉，一点点喂给璎珞。温热的、带着淡淡咸味和紫菜清香的米粥滑入胃中，璎珞紧皱的小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乖乖地吃了小半碗。

“你也吃些。”苏晏晏将另一碗递给苏十三。

苏十三看着她苍白的脸上那不容拒绝的坚持，接过了碗。粥很清淡，却恰到好处地抚慰了翻腾的肠胃。他沉默地吃完，感觉那股不适感确实减轻了不少。

“好些了吗？”他看向苏晏晏。

苏晏晏点点头，自己也勉强吃了半碗粥。虽然依旧觉得眩晕，但至少胃里不再空空荡荡地难受。

午后，海上的风浪似乎平缓了一些。璎珞在苏晏晏怀中沉沉睡去。苏晏晏靠坐在船舷边，望着窗外无边无际的蓝色。海天一色，偶尔有飞鱼跃出水面，划出银亮的弧线。这浩瀚的景象让她心生敬畏，也让她感到自身的渺小。但看着怀中安睡的璎珞，和身边沉默守护的苏十三，那份渺小感又被一种奇异的坚定所取代。

苏十三依旧保持着警觉，但紧绷的神经也因身体不适的缓解而略微放松。他看着苏晏晏即使在自己也极度不适的情况下，仍能强撑着照顾璎珞，甚至为他们熬煮粥食，冷硬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一颗石子，漾开圈圈涟漪。这份在逆境中依然能创造温暖与秩序的能力，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触动。

“福顺号”鼓满风帆，在碧波万顷中向着西南方向平稳航行。海途初体验的艰辛渐渐被适应，泉州，那座梦想中的港口城市，正随着海风，一点一点地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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