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84章 守岁暖锅

除夕这日，衢州城飘起了细雪，洁白的雪花落在青瓦腊味上，更添几分年节的静谧。周记食肆早早便挂了歇业的牌子，周掌柜却比往日更加忙碌——他特意备下了一口厚重的铜锅，说是要好好过个团圆年。

“往年就老夫一人，随便对付口就算了。”周掌柜擦拭着铜锅，眼角的皱纹都带着笑意，“今年有你们在，咱们也热闹热闹，吃个守岁暖锅！”

苏晏晏在厨房里准备着暖锅的汤底。她选了鸡架、猪骨，又添了些干贝、虾米提鲜，用文火慢慢吊着。汤汁在锅中咕嘟作响，渐渐泛出奶白的色泽，鲜香随着水汽弥漫开来，与窗外飘进的雪清新气息交织在一起。

苏十三默默地将炭火备好，又帮着将各色食材清洗切配。嫩白的豆腐、翠绿的青菜、透亮的粉条、手打的肉丸……每一样都被他整齐地码放在青花瓷盘里，竟也摆出了几分意境。

璎珞穿着周掌柜给买的新棉袄，像个红彤彤的福娃娃，在厨房和堂屋间跑来跑去，小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欢喜。

暮色四合时，暖锅终于在堂屋正中央支了起来。烧红的炭火在锅底静静燃烧，奶白的汤底重新沸腾，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窗上的冰花。四人围锅而坐，周掌柜作为长辈，先举起了酒杯。

“来，旧岁将尽，新年即至。愿咱们来年都平平安安，诸事顺遂！”

苏晏晏端起面前的茶杯，苏十三也举起了酒杯。璎珞有样学样，捧起自己的小碗，里面是苏晏晏特意给她温的甜米酒。四个不同的器皿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暖锅沸腾着，各色食材在浓白的汤底中沉浮。苏晏晏细心地将易熟的青菜、豆腐先下锅，又给璎珞捞了个肉丸，吹凉了才放到她碗里。

“姐姐，这个丸子好吃！”璎珞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

“这是你十三哥哥一早起来手打的。”苏晏晏柔声道，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苏十三。

苏十三正将一筷子烫熟的羊肉蘸了酱料，闻言动作微顿。记忆的迷雾中，似乎也有过这样围炉而坐的场景，只是那些人影模糊，远不及眼前这般真实温暖。

周掌柜呷了一口酒，叹道：“这守岁暖锅啊，吃的就是个团圆热闹。记得小时候，一大家子人围着一口锅，说说笑笑，守到天明……”他说着，眼中泛起些许怀念之色。

窗外，雪渐渐大了，偶尔传来邻家孩童嬉闹和零星的爆竹声。屋内却暖意融融，铜锅咕嘟作响，食物的香气与炭火的温暖将这一方天地隔绝在外界的风雪。

“说起来，你们到了泉州，有何打算？”周掌柜忽然问道。

苏晏晏放下筷子，认真道：“想先找个落脚处，若是可能……还是想开个小食铺。”她说着，看了眼身边的苏十三，“十三说他可以帮着打理。”

苏十三点了点头，沉默地往锅里下了些粉条。

周掌柜欣慰地捋须：“好，好！你们有这样的打算，老夫就放心了。这厨艺是立身之本，苏娘子你有这般手艺，定能在泉州立足。”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布包，推到苏晏晏面前：“这些银钱，你们带着。出门在外，多些盘缠总是好的。”

苏晏晏连忙推拒：“掌柜的，这如何使得？我们已经受了您太多恩惠……”

“收下吧。”周掌柜语气坚决，“就当是老夫投资你们未来的食铺。待你们在泉州站稳脚跟，记得给老夫捎个信便是。”

苏晏晏眼眶微热，知道再推辞反倒辜负了老人一片心意，只得郑重收下：“多谢掌柜，我们定不负所托。”

夜深了，璎珞早已靠在苏晏晏怀里睡去，小手里还攥着半个没吃完的年糕。暖锅依旧咕嘟着，炭火将每个人的脸庞都映得发红。

苏十三起身去添炭，回来时，顺手往苏晏晏碗里夹了片刚烫熟的羊肉。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苏晏晏微微一怔，低头轻声道：“谢谢。”

窗外，不知是谁家率先燃起了爆竹，噼里啪啦的声响划破了雪夜的宁静。周掌柜笑道：“子时了，新年已至。”

旧岁在暖锅蒸腾的热气中悄然流逝，新年的希望随着爆竹声悄然降临。这一方温暖的天地里，即将各奔东西的人，因这一锅守岁的暖意，心中都添了几分前行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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