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79章 研究吴式新菜

暖锅带来的热潮持续了几日，周记食肆的生意明显红火了许多。周掌柜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对苏晏晏越发倚重，甚至将一些采买的琐事也交由她拿主意。

这日午后，难得的清闲。苏晏晏在收拾后厨角落一个堆满杂物的旧橱柜时，无意中发现柜底压着一本页面泛黄、边角破损的旧册子。她好奇地取出，拂去封面的灰尘，露出几个模糊的墨字——《吴氏食录》。

并非什么名家典籍，看起来像是某位姓吴的厨人留下的私人笔记。苏晏晏本欲放回原处，指尖却下意识地翻开了书页。

开篇记录的是一些衢州本地常见的家常菜式，做法平实，并无出奇。她略感失望，正要合上，目光却被后面几页记载的内容吸引。

那几页记录的，竟是几道融合了衢州本地山野食材与……似是西域香料风味的菜式。例如，一道“胡麻笋蕨”，便是在清炒笋蕨的基础上，加入了研磨后的胡麻（芝麻）和少许来自番邦的“莳萝”增香；另一道“茴香炙子排”，则是在炙烤猪肋排时，用了本地茴香与一种名为“马芹”（即孜然）的异域香料一同腌制……

这些搭配，在苏晏晏看来，颇为新颖大胆。中原厨艺讲究本味调和，对番邦香料的使用多持谨慎态度，而这本笔记的主人，却似乎乐于尝试这种融合，并且记录下了详细的用料比例和烹制心得，笔触间透着一股不拘一格的探索精神。

苏晏晏看得入了神。父亲留下的食谱，更偏向于汴京宫廷和市井的精致路数，讲究的是火候、刀工与调味的极致平衡。而手中这本《吴氏食录》，却为她打开了另一扇窗，一种更接地气、更富野趣，甚至带点“胡风”的烹饪思路。

她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的话：“晏晏，厨艺之道，贵在兼收并蓄。固步自封，便是死水一潭。” 只是父亲一生钻研宫廷菜系，终究未能真正跳出那个圈子。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萌生。

她拿着那本旧食录，找到正在柜台前闭目养神的周掌柜。

“掌柜的，我在后厨发现了这个。”她将册子递过去，“不知……”

周掌柜睁开眼，接过册子翻了翻，恍然道：“哦，这个啊，是多年前一位姓吴的老厨子留下的，他曾在西北边陲待过些年头，后来流落到衢州，在店里帮过几年工。去世后，这东西就留下来了。里面的方子古里古怪，老夫试过一两次，味道虽新，却未必合本地人口味，便搁置了。怎么，苏娘子有兴趣？”

苏晏晏点了点头，眼中闪着光：“掌柜的，我觉得这里面的一些想法很有意思。如今店里生意稳当，我想……可否试着改良其中一两道，作为新品推出？用料都是本地易得的，成本不高，就算不成，也不至亏损。”

周掌柜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样子，又想到她之前蟹酿橙和暖锅的成功，捋须沉吟片刻，便爽快应允：“成！你既有心，便放手去试。需要什么食材，跟老夫说便是。”

得了首肯，苏晏晏心中雀跃。她选了那道记载相对完整、用料也容易备齐的“胡麻笋蕨”作为尝试。

她并没有完全照搬食录上的方子。而是结合自己对食材的理解和本地人的口味偏好，做了调整。将原本直接使用的整粒胡麻改为小火焙香后研磨成粉，使其香气更易释放；减少了莳萝的用量，以免过于突兀；又加入了少许提鲜的虾皮末和增色的枸杞子。

午后备料时，她专注地焙着胡麻，小石臼里传出有节奏的研磨声，独特的坚果香气弥漫开来。苏十三抱着一捆新劈的柴火进来，闻到这陌生的香气，脚步微顿，目光落在她认真研磨的侧影上。

“在做什么？”他难得主动开口询问。

苏晏晏抬起头，脸上带着实验的兴奋：“试试食录上的新方子，加了胡麻和一点番邦香料，不知道味道会怎样。”

苏十三走近几步，看着石臼里细腻的胡麻粉，那香气与他记忆中任何战场上的味道都不同，是一种温暖的、属于人间烟火的踏实气息。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将柴火码放整齐，便又默默出去了。

晚市时分，周记食肆的菜单上，悄然多了一道“新式胡麻笋蕨”。

起初点的人不多，大多是熟客出于对苏娘子手艺的信任尝鲜。但当那盘色泽清亮（笋蕨碧绿，点缀着金黄胡麻粉和艳红枸杞）、香气独特（胡麻的醇香与莳萝的微辛交织）的菜肴端上桌时，还是引起了小小的骚动。

“咦？这味道……好奇特！”

“胡麻香得很，这笋蕨吃起来倒别有一番风味。”

“不错不错，清爽可口，又带着股说不出的异香，下酒极好！”

反响竟出乎意料地好。虽不似蟹酿橙那般令人惊艳，但这种新奇又适口的味道，显然吸引了一部分追求新鲜感的食客。

周掌柜看着陆续有人点这道新菜，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对着忙碌的苏晏晏竖了竖大拇指。

苏晏晏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更多的则是欣喜。她意识到，父亲留下的扎实功底是根基，而这本偶然得来的《吴氏食录》，则像是一把钥匙，为她开启了更多可能性。厨艺之道，果然在于不断的学习与融合。

打烊后，她借着油灯的微光，再次翻看那本破旧的食录，手指轻轻拂过那些陌生的香料名和独特的搭配思路，眼中光芒闪动。

苏十三收拾完前堂，走进小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女子坐在灯下，神情专注而柔和，仿佛在聆听一位跨越时空的厨者讲述着他的心得。她没有察觉他的到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没有打扰，只是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窗外是寂静的夜，屋内灯影昏黄，勾勒出她纤细的剪影。这一刻，没有颠沛流离，没有阴谋追杀，只有油灯、旧书谱，和一个沉浸在烹饪世界里的女子。

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与温暖，缓缓流淌在心间。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她会执着于开一家食肆。那不仅仅是谋生，更是她安放灵魂、追寻光芒的方式。

旧谱新篇，悄然翻过一页。未来的路，似乎也在这油灯与旧书的陪伴下，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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