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唱着诡异歌谣的驴车,在朦胧月色下,不偏不倚,缓缓停在了土地庙前。
苏晏晏心脏狂跳,下意识地将沉睡的璎珞护在身后,手握银簪,警惕地盯着庙门外那个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驾车人。
歌声停了。
斗笠微微抬起,露出一张布满风霜、却带着一丝温和笑意的脸,竟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老丈。他看了看庙内如临大敌的苏晏晏,又看了看她身后熟睡的璎珞,目光在璎珞颈间悬挂的那个不起眼的小小长命锁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女娃娃,可是要去南边?”老丈开口,声音和煦,与方才那苍凉诡异的歌谣判若两人。
苏晏晏紧绷着神经,不敢答话。
老丈也不在意,自顾自说道:“老汉我正好要往南边送批山货,顺路捎你们一程?这荒郊野岭的,带着个娃,不安全。”
他的提议太过突兀,苏晏晏心中的疑虑更深。她紧紧抿着唇,摇了摇头。
老丈笑了笑,似乎看穿她的心思,不再多言,只是从车上取出一个油纸包,放在庙门口的石阶上。“一点干粮,给孩子垫垫肚子。”说完,他竟真的调转驴车,慢悠悠地沿着来路走了,那诡异的歌谣也未曾再起,只有驴颈下的铃铛在夜色中发出清脆又孤寂的声响,渐行渐远。
直到铃声彻底消失,苏晏晏才敢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个还带着余温的、雪白的米糕。
是陷阱吗?她不敢轻易食用。但那老丈最后看向长命锁的眼神,以及那意有所指的歌谣……“匣中秘,莫轻启,南行路,且珍重”……他知道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苏晏晏带着璎珞,靠着野菜野果和偶尔好心人施舍的一点食物,继续朝着东南方向艰难跋涉。她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那辆驴车和诡异的歌谣,如同一个谜团,深埋心底。
她们穿过丘陵,涉过溪流,避开大的城镇,专挑荒僻小路。璎珞的身体在缓慢恢复,但长时间的奔波和营养不良,让她依旧瘦弱不堪。
这日黄昏,她们终于抵达了一个名为“浔阳”的江边小镇。据说,从这里可以搭船,直下鄱阳湖,乃至更远的江南。
希望似乎就在眼前。苏晏晏拉着璎珞,怀着最后一丝期盼,走向小镇边缘一个看起来不那么起眼的渡口。渡口停着几艘小船,船工们正收拾着家伙准备回家。
“船家,可有去……去饶州的船?”苏晏晏试探着问道,她不敢直接说泉州,怕太过惹眼。饶州在鄱阳湖东岸,是南下的必经之路。
几个船工看了看她们狼狈的样子,都摇了摇头。“去饶州?那得大船,俺们这小舢板可不去。你去前面大码头问问吧。”
最后一点力气仿佛被抽空。苏晏晏看着渐渐暗下的天色和空荡荡的渡口,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感再次攫住了她。身无分文,连最便宜的小船都雇不起,难道真要困死在这浔阳小镇?
就在这时,一个一直蹲在岸边默默修补渔网的老船工抬起头,看了看她们,浑浊的目光在璎珞脸上停顿了一下,沙哑地开口:“女娃娃,去饶州?”
苏晏晏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连忙点头。
老船工慢吞吞地站起身,指了指泊在最边上的一艘半旧不新的乌篷船:“俺儿子明天一早跑饶州送鱼鲜,可以捎上你们。船钱……看着给点就行,或者,帮着收拾收拾鱼。”
这简直是天降甘霖!苏晏晏喜出望外,连声道谢:“多谢老丈!我们一定好好干活!”
当晚,她们就在老船工简陋的棚屋里借宿了一晚,吃到了许久以来第一顿热乎的鱼汤饭。虽然棚屋四面透风,但比起荒郊野岭,已是天堂。
第二天天不亮,老船工的儿子,一个沉默寡言的黑壮汉子,便招呼她们上船。船不大,船舱里堆满了装满鲜鱼的竹篓,腥气扑鼻,只在角落给她们腾出了一小块能坐下的地方。
船离了岸,顺流而下。苏晏晏抱着璎珞,坐在充斥着鱼腥味的船舱里,看着两岸景色缓缓后移,心中百感交集。终于,又踏上了南下的路。
船行一日,傍晚时分,在鄱阳湖口一处较大的渔市码头停靠,船家要去交货。苏晏晏带着璎珞上岸透气,顺便帮着搬运一些轻便的竹篓。
码头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就在苏晏晏低头整理竹篓时,一个熟悉到令她心脏骤停的身影,猛地撞入了她的视线角落——
那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衫、身影挺拔却略显消瘦的背影,正蹲在码头边,默默地清洗着渔网。他侧脸的轮廓,那紧抿的唇线,那即使做着最卑微的活计也难掩的、刻入骨子里的某种气质……
是……是他吗?
苏晏晏呼吸一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生怕这只是连日疲惫产生的幻觉。
似乎是感受到了那灼热的目光,那蹲着的身影缓缓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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