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37章 定计· 羊肉汤的暖意

小三子的报信，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证实了苏晏晏和苏十三心中隐隐的不安。然而，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在璎珞面前表露过多，生活依旧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只是小院的防卫更加严密，苏十三夜间值守的时间也更长，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穿透夜色，洞察一切潜在的威胁。

“晏氏小食”的生意依旧不错。豆腐脑成了招牌，下午添的糖油果子也颇受镇上的孩童和妇人喜爱，每日都能卖出不少。苏晏晏甚至还根据时令，增加了些简单的汤品，比如用萝卜和羊骨熬制的 “羊肉汤”。

这日清晨，寒风料峭。大锅里，奶白色的羊汤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浓郁的香气混合着萝卜的清甜，飘散出老远，勾得路过的行人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切成薄片的羊肉，在滚汤里一烫即熟，鲜嫩无比，配上翠绿的香菜末，再掰块硬实的烤饼泡进去，便是驱寒饱腹的绝佳早餐。

“掌柜的，来碗羊肉汤，多放辣子！”一个穿着短打、像是码头力工的汉子搓着手坐下，高声喊道。

“好嘞，稍等。”苏晏晏应着，手脚麻利地烫肉、舀汤、撒香菜，最后淋上一勺红艳艳的油泼辣子。

热腾腾的羊肉汤端上桌，那汉子呼噜呼噜吃得满头大汗，连声赞道：“舒坦！这汤熬得地道，肉也嫩！比码头那几家强多了！”

苏晏晏笑着道谢，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店外。街对面，一个穿着灰色棉袍、看似在闲逛的男子，已经是第三天在这个时间点出现了。他并不靠近，只是远远地站着，偶尔瞥向食铺这边，眼神闪烁。

苏十三在柜台后擦拭着碗碟，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人。他压低声音对苏晏晏道：“还是他。”

苏晏晏点了点头，心中那股被窥视的感觉愈发清晰。被动等待，绝非良策。

午后，食客渐稀。苏晏晏收拾完碗筷，对苏十三道：“十三，我们不能一直这样等着。得想办法弄清楚，到底是谁在盯着我们，目的又是什么。”

苏十三放下手中的抹布，看向她：“你想怎么做？”

“小三子说，那打听的人像是城里来的，穿着体面。”苏晏晏沉吟道，“朱仙镇不大，生面孔很容易引起注意。我们……或许可以从镇上的客栈、车马行打听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陌生人入住或往来。”

苏十三眼中闪过一丝赞同。被动防御不如主动侦查。“我去。”他言简意赅。

“不，我们一起。”苏晏晏坚持道，“你目标太明显，容易打草惊蛇。我带着璎珞，装作采买或者闲逛，反而更不引人注意。你在暗处跟着，以防万一。”

苏十三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她已下定决心，便不再反对，只是补充道：“小心。”

商议既定，苏晏晏便收拾了一下，牵起璎珞，挎上个小篮子，如同寻常出门采买的妇人一般，走出了小院。苏十三则远远地缀在后面，身形巧妙地融入街道的人流与建筑阴影之中。

朱仙镇只有两家稍大的客栈，一家在镇东，靠近码头；一家在镇中，位置便利。苏晏晏先去了镇中的“悦来客栈”。她假意询问房价，与柜台后的伙计攀谈了几句。

“伙计，听说最近镇上来了不少生面孔？可是有什么热闹？”她状似随意地问道。

那伙计是个健谈的，一边拨着算盘一边道：“热闹倒没有。生面孔嘛，偶尔也有些行商。前几日倒是有两位客官，看着气度不凡，像是从汴京来的，住了两晚就走了。”

汴京来的？苏晏晏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哦？可是来做生意的？”

“那就不清楚了。”伙计摇摇头，“他们话不多，就打听了一下镇上的风土人情，还问了问……有没有新搬来的人家。”他说着，似乎觉得这话有些突兀，笑了笑，“许是来找亲戚的吧。”

打听新搬来的人家！苏晏晏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冲他们来的！

她又闲聊了几句，买了些客栈里售卖的、号称是汴京带来的点心，便牵着璎珞离开了。

接着，她又去了镇东的“顺风客栈”，得到的消息大同小异，确实有身份不明的外地人来打听过消息。

最后，她来到了镇上的车马行。这里鱼龙混杂，消息也最为灵通。她借口想雇车去邻镇探亲，与一个正在喂马的老把式搭上了话。

“老伯，最近可见过什么面生的人来雇车？或是打听什么事？”她将一小包刚买的点心递给老把式。

老把式接过点心，咧嘴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小娘子是打听前几日那两位爷吧？穿着锦缎袍子，却来咱这车马行晃悠，确实扎眼。他们没雇车，倒是打听了一下……有没有人租车往南边去，特别是带着孩子的。”

带着孩子往南！目标直指他们！

“那……老伯可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苏晏晏追问道。

老把式摇了摇头，神秘兮兮地左右看看，声音更低了：“瞧着不像普通人，倒像是……官面上的人，或者哪个大户人家的护卫。腰间鼓囊囊的，怕是带着家伙呢。小娘子，你们……没惹什么麻烦吧？”

官面上的人？大户人家的护卫？苏晏晏心中骇然。魏王府的对头，能量竟然如此之大？还是说……这其中另有隐情？

“没有，就是好奇问问。”苏晏晏强自镇定，谢过老把式，牵着璎珞离开了车马行。

信息汇总起来，指向一个明确的结论：有来自汴京、身份不凡（很可能是官方或某势力）的人，正在朱仙镇秘密搜寻他们，目标明确，就是“新搬来的、带着孩子的人家”。

回到小院，苏晏晏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苏十三。

苏十三听完，沉默良久，眼神冰冷。“看来，躲是躲不掉了。”

“他们既然不敢明目张胆地抓人，说明也有所顾忌。”苏晏晏分析道，“或许……是怕动静闹大，惊动了某些人？”她想到了那位两次相助的神秘文士，还有老白那支神秘的护卫。

“有可能。”苏十三点头，“但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那……我们该怎么办？”苏晏晏看向他，此刻，苏十三的冷静和决断是她最大的依靠。

苏十三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缓缓道：“等。”

“等？”

“等他们先动。”苏十三转过身，目光锐利，“他们打听不到更多，迟早会按捺不住，亲自上门试探。那时，便是我们的机会。”

“机会？”

“抓住一个，问出幕后主使。”苏十三的声音带着一丝凛冽的杀意。

苏晏晏心中一凛，明白了他的意思。与其被动挨打，不如引蛇出洞，反戈一击！这无疑兵行险着，但却是目前打破僵局最直接的办法。

她看着苏十三冷峻的侧脸，心中莫名地安定下来。无论前路多么凶险，至少，他们是在一起面对。

“好。”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夜幕降临，小院内灯火如豆。羊肉汤的余温早已散尽，但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一丝紧绷的、山雨欲来的气息。一场无声的较量，在这朱仙镇的夜色下，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