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165章 围炉守岁，新桃旧符

腊月二十九，年味已浓得化不开了。家家户户贴上了崭新的春联和门神，孩童们穿着簇新的棉袄在巷子里追逐嬉闹，鞭炮声此起彼伏，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和食物的混合香气。

“五味轩”今日只开半日市。苏晏晏早早挂出了“年三十至初三歇业”的水牌，许多熟客赶在歇业前再来光顾一次，店里人头攒动，充满了节日的喧闹。

“苏掌柜，提前给您拜个早年！祝您来年生意兴隆，五味调和！”

“阿晏姑娘，这碗馄饨味道真好，明年还来吃！”

“林先生，苏壮士，过年好！”

一声声真诚的祝福，让苏晏晏心头暖融融的。她笑着回应，将早已准备好的、用红纸包着的一小份糖冬瓜、花生糖分送给常客的孩子们。

午市过后，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苏晏晏三人开始着手准备他们自己在“五味轩”的年夜饭。这是他们离开各自原本的家后，第一次在一起过年，意义非凡。虽只有三人，但仪式感不可或缺。

年夜饭筹备：

这顿饭，不求奢华，但求温馨、圆满，充满家的味道。

· 白切鸡： 寓意“吉庆有余”。选用嫩三黄鸡，用姜葱水慢火浸熟，捞出后立刻放入冰水激凉，使鸡皮爽脆，肉质鲜嫩。斩件后码盘，旁边放上一碟姜葱油茸蘸料。鸡皮金黄油亮，肉质洁白，是年夜饭桌上不可或缺的一道。

· 红烧鲤鱼： 寓意“年年有余”。鲤鱼处理干净，在鱼身两侧剞上花刀，用油煎至两面金黄。锅中留底油，爆香葱姜蒜，放入豆瓣酱炒出红油，加入酱油、料酒、白糖、醋和适量水，放入煎好的鲤鱼，小火慢炖至入味，大火收汁。鱼形完整，色泽红亮，咸鲜微甜，略带醋香，开胃健脾。

· 腊味拼盘： 将之前蒸好的腊肠、腊肉、腊鸭切片拼盘，是年味的直接体现。

· 罗汉斋： 一道素菜，寓意来年清净素雅。将冬菇、发菜、腐竹、木耳、金针菜、胡萝卜、白果、荷兰豆等十几种素菜食材，分别预处理后，用蚝油、素高汤一同烩煮，味道鲜醇，营养丰富。

· 饺子： 北方过年必备，寓意“更岁交子”。苏晏晏准备了猪肉白菜和韭菜鸡蛋两种馅料。和面、擀皮、包馅，三人围坐在桌前，一边包着饺子，一边说着话，气氛难得的轻松。苏十三手法笨拙却认真，包出的饺子个个敦实；林泉则动作优雅，包出的饺子形如元宝；苏晏晏速度最快，饺子大小均匀，褶子漂亮。

· 炸年货： 将年糕切片，裹上蛋液面粉糊，入油锅炸至金黄酥脆；还有炸肉丸子、炸酥肉，这些都是年节里必不可少的小食，寓意“炸响”来年的好运。

· 汤品： 全家福砂锅。这是一个大杂烩，将蛋饺、肉丸、爆鱼、鹌鹑蛋、粉丝、白菜、冬笋片等众多食材放入砂锅，加入高汤炖煮，内容丰富，味道鲜美，象征团圆美满。

天色渐暗，街上行人稀少，家家户户窗口透出温暖的灯光，隐约传来团圆的笑语声。“五味轩”内，苏晏晏将所有的菜肴摆上桌，中间是咕嘟冒泡的全家福砂锅，周围环绕着各色菜品，琳琅满目，香气四溢。

苏晏晏给三人都倒上了一杯温热的屠苏酒——这是林泉特意用大黄、白术、桂枝、防风、蜀椒、桔梗、乌头等药材泡制，有祛风散寒、益气温阳之效，是古时元旦饮用以避疫气的酒。

“来，”苏晏晏举起酒杯，眼中闪着温暖的光，“这一年，我们历经生死，漂泊至此，能在此安稳地吃上一顿年夜饭，实属不易。敬我们自己，也敬所有帮助过我们的人，愿来年，平安顺遂。”

苏十三沉默地举起杯，目光扫过这满桌的菜肴和眼前并肩的同伴，重重地点了点头。林泉也含笑举杯：“愿晦气尽除，万象更新。”

三人碰杯，饮下那带着药草清香的屠苏酒，一股暖意从喉间流向四肢百骸。

他们开始动筷。白切鸡的鲜嫩，红烧鱼的咸香，腊味的醇厚，罗汉斋的素净，饺子的饱满，炸年货的酥脆……每一种味道，都带着对过去一年的感慨和对新一年的期盼。

“这饺子，比我娘包得还好吃。”苏十三忽然低声说了一句，他很少提及过去。

苏晏晏笑了笑，夹了一个元宝形的饺子放到他碗里：“那多吃点，来年赚大钱。”

林泉则细细品味着罗汉斋，点评着其中几味药材与食材搭配的妙处。

窗外，不知谁家点燃了烟花，璀璨的光芒在夜空中绽开，映亮了“五味轩”的窗纸。鞭炮声也更加密集地响了起来，宣告着旧岁的终结和新年的来临。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三人并未立刻散去。他们将桌椅挪开，在堂屋中间生起了一个小小的炭盆，里面放着几块松木和柏枝，燃烧时发出噼啪的轻响，散发出好闻的木质香气。这便是“围炉”。

他们围着炭盆坐下，盆上架着一个铁丝网，上面烤着年糕、红薯和橘子。年糕烤得表面鼓起焦黄的泡泡，内里软糯拉丝；红薯烤得流糖，香甜烫口；橘子烤热后，酸味减弱，甜味更加突出，带着一股暖香。

苏晏晏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铜钱和红线，教苏十三和林泉编“压岁钱”串。昏黄的灯光下，炭火噼啪，食物的香气弥漫，三人手指笨拙地编织着，偶尔说笑几句，气氛安宁而温馨。

这就是他们的守岁。没有大家族的热闹，只有三人相依的静谧。但这份在患难中建立起来的情谊，却比血缘更显珍贵。

子时将至，外面的鞭炮声达到了顶峰。苏晏晏站起身，拿出早就写好的新桃符（春联），苏十三帮她扶着梯子，将旧的桃符换下，贴上新的。

“五味调和融四海，炊烟袅袅暖千家。”横批：“人间至味”。

崭新的红纸黑字，在灯笼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喜庆而充满希望。

做完这一切，子时的钟声（更夫的梆子声）恰好响起。旧岁已除，新年伊始。

“过年好！”三人相视而笑，异口同声地说道。

炭火渐熄，余温犹存。屋外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和璀璨的烟花，屋内是相依相伴的温暖和对未来的期许。这一顿看似简单的年夜饭，这一次平静的围炉守岁，抚平了过往的伤痕，也积蓄了迎接新挑战的力量。无论明天将会面临什么，至少在此刻，他们拥有彼此，拥有这方寸之间的温暖与安宁。新桃换了旧符，希望，也在这浓浓的烟火气中，悄然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