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159章 佛跳墙启，暗夜惊雷

“鬼头鳐”的线索如同投入静湖的鱼饵，让潜伏在暗处的猎手们悄然绷紧了神经。萧玦那边调动了更多精锐人手，日夜监视着港口任何可能与“鬼头鳐”相关的动静。而“五味轩”内，苏晏晏等人则在看似日常的经营中，更加敏锐地捕捉着每一丝风吹草动。

连日阴霾终于散去，天空放晴，阳光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带来一丝难得的暖意。恰逢当地一位与靖王府有旧谊的乡绅寿辰，虽因局势不便大操大办，却也在家中设了小宴，特意派人到“五味轩”订了一席寿宴，点名要几道镇得住场面的硬菜，尤其是听闻苏晏晏擅做一道失传已久的 “佛跳墙” 。

这道菜工序极其繁复，用料奢华，堪称闽菜首席，正适合这等场合。苏晏晏深知此宴不仅关乎“五味轩”声誉，也可能是一个与本地士绅建立良好关系的机会，便应承下来，决定亲自操刀，并将此作为今日主推，限量供应，引得其他熟客也纷纷询问。

镇席大菜：佛跳墙

此菜号称“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其制作堪称一场浩大工程。

· 备料荟萃： 需准备鱼翅（提前蒸发）、鲍鱼（干鲍需提前数日泡发）、刺参、干贝、花菇、蹄筋、猪肚、鸡脯肉、鸭肉、鸽子蛋、金华火腿等十几种主料，以及姜片、葱段、桂皮、八角等香料。

· 分别处理： 每一种食材都需单独预处理。鱼翅、鲍鱼、海参、蹄筋等需用高汤煨至软糯入味；鸡、鸭、猪肚等需焯水定型；鸽子蛋煮熟剥壳；花菇、干贝泡发。

· 高汤为魂： 熬制一锅浓郁醇厚的顶汤是佛跳墙的灵魂。用老母鸡、猪肘骨、猪蹄、鸭子等长时间熬煮，撇尽浮油，直至汤色奶白，味道集百鲜于一炉。

· 层层码放，密封煨制： 取一个专用的绍兴酒坛，底部垫上竹箅防止粘底。然后按照食材的耐煮程度，一层层小心码放入坛：最底层放入姜片、葱段、火腿等耐煮增香之物，然后依次放入猪肚、鸡鸭肉、蹄筋、花菇，再放入鲍鱼、干贝、海参，最上层铺上鱼翅和鸽子蛋。将滚烫的顶汤缓缓注入坛中，没过所有食材。

· 荷叶密封，文火慢煨： 用荷叶将坛口密封，再盖上坛盖，置于炭火之上，以极小的文火慢煨六个时辰以上。漫长的煨制过程中，几十种山珍海味的精华在密封的坛内互相渗透、融合，各种胶质溶解于汤中，形成无比醇厚鲜美的滋味，香气被牢牢锁住，直到启封那一刻，才会轰然爆发。

其他宴席菜：

· 醉糟鸡： 将嫩鸡用红糟（福建特产）、料酒、盐等腌制后蒸熟，放凉斩件。色泽红亮，酒香扑鼻，肉质鲜嫩。

· 淡糟香螺片： 海螺肉切片，与白糟、香菇片、冬笋片等快速爆炒，糟香淡雅，螺片脆嫩。

· 太极芋泥： 将芋头蒸熟碾成极细的泥，与猪油、白糖慢火炒制，一半混合红枣泥制成“太极”图案，口感绵密香甜，是完美的收尾甜点。

……

整个上午，苏晏晏几乎都沉浸在后厨，心无旁骛地准备着佛跳墙和寿宴菜品。那坛佛跳墙在炭火上静静煨炖着，虽未启封，但隐隐已有难以完全掩盖的异香飘出，引得前堂的客人不时翕动鼻翼，好奇张望。

午时将至，预定了寿宴的乡绅家仆人来取菜。当苏晏晏小心地打开酒坛的荷叶封口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复合了数十种荤鲜精华的浓郁香气如同实质般喷涌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五味轩”，甚至飘散到街道之上！这香气醇厚、霸道、层次无穷，当真配得上“佛闻弃禅”的赞誉！

前堂的食客们无不陶醉在这绝世香气之中，纷纷惊叹。那乡绅家仆更是喜笑颜开，连连称赞，小心翼翼地将酒坛装入特制的保温食盒中带走。

“掌柜的！这……这就是佛跳墙？可否也卖我们一盅？”有熟客忍不住高声问道。

“是啊苏掌柜，这香味实在太勾人了！”

苏晏晏微笑着解释此菜制作不易，今日仅此一坛，但承诺日后会择机再推出，引得众人期待不已。

就在这满室余香、气氛热烈之时，店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身影踉跄着冲了进来，差点摔倒在地。众人望去，只见是一个浑身湿透、衣衫褴褛、脸上还带着伤痕的年轻渔民，他神色仓皇，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救……救命……”他嘶哑地喊道，目光慌乱地扫过店内，最后定格在看似主事的苏晏晏身上。

店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这个不速之客。

苏十三立刻上前，不动声色地扶住他，沉声问：“怎么回事？”

那渔民抓住苏十三的手臂，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低声道：“……鬼……鬼头鳐！他们……他们杀人……灭口！我……我兄弟他……” 他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我躲在船舱下面……才……才逃出来……”

鬼头鳐！杀人灭口！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苏晏晏、苏十三和林泉的耳边！店内的其他客人似乎没听清，只是好奇地看着。

苏晏晏心中巨震，但面上极力保持镇定。她对苏十三使了个眼色，苏十三立刻会意，半扶半架着那渔民，低声道：“别怕，跟我来。” 迅速将他带向了后院。

林泉则走到店堂中央，对着好奇张望的食客们拱了拱手，温和地解释道：“诸位客官，抱歉惊扰了。是一位老乡遇到了些麻烦，我等稍作安置，大家继续用餐，今日每桌赠送一份本店新制的桂花凉粉压惊。”

食客们见店家处理得当，又有赠品，便也逐渐恢复了用餐，只是私下里不免议论几句。

后院内，那惊魂未定的渔民喝了些热水，吃了点东西，情绪才稍稍稳定下来。他断断续续地讲述了自己的遭遇：他与兄长是附近岛屿的渔民，前几日夜里被“鬼头鳐”上的人强行雇去帮忙搬运一批密封的木箱。他们隐约闻到箱子里有种奇怪的香味。搬完货后，对方竟欲将他们灭口！兄长为了掩护他，被杀害推入海中，他侥幸潜水逃脱，在海上漂了一夜，才拼死游回厦门。

“……那些箱子……很小，但很沉……味道……就是那种怪香……”渔民惊恐地回忆着，“他们……他们卸货的地方，不在大码头，是在……在西边那个废弃的……三号码头……”

西边废弃三号码头！这正是萧玦他们可能忽略的盲点！

苏晏晏立刻意识到这条信息的价值。她让苏十三照顾好渔民，自己则迅速通过暗号，将这条至关重要的消息传递给了萧玦。

消息送出后，苏晏晏回到前堂，佛跳墙的余香犹在，但她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那道汇聚了山海精华的至尊菜品，其诞生的日子，竟也成了揭开血腥罪证的关键时刻。香气引来的是食客的赞叹，而随之而来的，却是带着血泪的控诉和指向黑暗核心的线索。

她看着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知道今夜，厦门港注定不会平静。萧玦他们，很可能已经根据渔民提供的线索，直扑那个废弃的三号码头。

“佛跳墙”启封，香气惊动四邻；而“鬼头鳐”的罪恶，也将在今夜，迎来一声震撼人心的“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