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130章 月夜奔亡

林泉从胡商人口中撬出的信息，像一块寒冰砸在众人心头。二十名训练有素的杀手，两艘船，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药庐和椰林小肆这片刚刚经营起来的家园，瞬间从希望的绿洲变成了危险的囚笼。

“走！立刻！”苏十三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留恋。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苏十三迅速做出安排：由他带着苏晏晏、璎珞以及最重要的香料种子和记录册先行撤离；林泉和阿卜杜拉年事已高，行动不便，暂时留在药庐，利用药庐的隐蔽性和林泉对地形的熟悉与之周旋，等待他们找到安全落脚点后再来接应。这是目前唯一能最大限度保全所有人的方案。

林泉没有反对，只是默默地将更多应急的丸散塞给苏晏晏，又指了指后山一条极其隐蔽的猎径：“沿着这条路往深处走，有一个废弃的土人旧祭坛，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暂避一时。”

阿卜杜拉挣扎着想要起身，被苏晏晏按住。“先生，您保重身体，我们一定会回来接您！”苏晏晏红着眼圈，声音哽咽。

没有隆重的告别，只有无声的决绝。苏十三将必要的东西打成两个包袱，一个自己背上，另一个让苏晏晏斜挎着。他一把将睡得迷迷糊糊的璎珞抱起，用布带固定在胸前，另一只手紧紧握住苏晏晏的手。

“跟紧我。”他低声道，眼神在月光下锐利如刀。

三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溜出药庐，迅速没入后山茂密的丛林之中。脚下的猎径荆棘密布，崎岖难行。苏十三在前开路，用短匕斩断拦路的藤蔓，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小心，尽量不发出声响。苏晏晏紧跟其后，呼吸急促，心脏狂跳，手心因紧张和用力而满是汗水。怀中的璎珞似乎感受到了不安，动了动，但并未醒来。

月光被浓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林间一片昏暗，只有偶尔几声不知名夜枭的啼叫更添几分阴森。他们不敢点火把，只能凭借苏十三过人的目力和林泉指示的方向，在黑暗中艰难跋涉。

不知走了多久，汗水浸湿了衣衫，裸露的皮肤被枝叶划出道道血痕。苏晏晏的体力几乎耗尽，全靠一股意志力支撑着。苏十三察觉到她的疲惫，稍稍放慢了速度，但并未停下。

就在这时，身后遥远的魍港方向，隐约传来了几声短促而尖锐的唿哨，随即是隐隐的喧哗和犬吠！

“他们发现了！”苏十三眼神一凛，低喝道，“快走！”

追兵比预想的来得更快！显然，胡商人迟迟不归，或者他们发现了同伴的尸体，已经惊动了另一艘船上的人。

身后的声响如同催命符，三人不顾一切地加快脚步，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树枝抽打在脸上身上，也浑然不觉疼痛。璎珞被颠簸惊醒，吓得哭了起来，苏晏晏连忙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急促地低语安抚。

苏十三根据声音判断着追兵的方向和距离，不断调整路线，试图利用复杂的地形摆脱他们。但对方显然也有追踪的好手，犬吠声和隐约的人声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舍，甚至越来越近！

“这样跑不掉！”苏十三猛地停下脚步，将璎珞塞到苏晏晏怀里，指着前方一个黑黢黢的山洞，“你带着璎珞躲进去！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十三！”苏晏晏抓住他的手臂，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担忧。

“听话！”苏十三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眼神坚定无比，“我去引开他们！”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故意弄出较大的声响，疾奔而去。

苏晏晏看着他的背影瞬间消失在黑暗中，心如刀绞，却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她咬紧牙关，抱着小声啜泣的璎珞，踉跄着钻进了那个狭窄潮湿的山洞，用枯枝和落叶尽量遮挡住洞口。

洞外，犬吠声、呼喝声果然朝着苏十三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渐渐远去。山洞里一片死寂，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璎珞压抑的抽噎。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苏晏晏紧紧抱着璎珞，耳朵竖得极高，捕捉着洞外的任何一丝动静。她既希望听到苏十三平安归来的脚步声，又害怕听到追兵折返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洞外终于传来了极其轻微、却熟悉的脚步声。

“晏晏。”苏十三低沉的声音在洞口响起。

苏晏晏悬着的心猛地落下，几乎虚脱。她连忙拨开洞口的遮蔽。月光下，苏十三的身影重新出现，他身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手臂上有一道新的划伤，正在渗血，但眼神依旧冷静。

“甩掉了，暂时安全。”他言简意赅，没有多说引开追兵的凶险过程。

他重新抱起璎珞，拉起苏晏晏：“这里不能久留，他们很快会搜回来。我们必须赶到林大夫说的那个祭坛。”

三人再次上路，比之前更加谨慎。后半夜，他们终于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和星斗的指引，找到了林泉所说的那个废弃土人祭坛。

那是在一处陡峭山崖的半腰，一个由巨石垒砌的、早已破败的平台，三面悬空，只有一条狭窄的小径可以通行，果然是一处易守难攻的险地。

躲进祭坛残存的石室中，三人终于得以喘息。苏十三处理了一下手臂的伤口，苏晏晏则安抚着受惊的璎珞，小家伙在她怀里沉沉睡去。

东方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月夜奔亡暂告一段落，他们暂时安全了。但危机远未解除，追兵仍在搜寻，林泉和阿卜杜拉生死未卜，未来依旧是一片迷雾。他们如同惊弓之鸟，在这荒山野岭的废弃祭坛里，等待着未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