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47章 险中求· 羊肉烩面的暖与深夜来客

吴货郎那看似随意、实则暗藏玄机的“生意”提议，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在苏晏晏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答应，便是踏入未知的险境；不答应，则可能断送眼前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以及那急需的银钱和可能的“门路”。

苏晏晏没有立刻回答，她需要时间权衡，也需要与苏十三商议。

“吴大哥，”她脸上挤出一丝为难的笑容，“这……这事来得突然，容小妇人考虑一两日，再给您答复，可好？”

吴货郎似乎料到她会犹豫，也不逼迫，依旧是那副憨厚的笑容：“行，苏娘子慢慢考虑。不过这生意不等人，最多三日，给我个准信儿。”说完，他提着胡饼，晃晃悠悠地走了。

收摊回到阴暗的旧屋，苏晏晏立刻将吴货郎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苏十三。

苏十三听完，沉默了片刻，眼神冷冽：“此人不可信。所谓‘南货’，必是脏污。存放赃物，风险太大，一旦被查，我们百口莫辩。”

“我知道。”苏晏晏蹙着眉，“可我们急需银钱，而且……这吴货郎走街串巷，三教九流认识的人多，或许……能通过他，找到弄路引的门路？”这是她犹豫的最大原因。

苏十三摇了摇头：“与虎谋皮，得不偿失。路引之事，再想他法。”

他的态度坚决而冷静。苏晏晏看着他沉稳的眼神，心中纷乱的思绪也渐渐平复下来。是啊，安全第一。若因小利而陷入更大的危机，那才是愚蠢。

“我明白了。”苏晏晏点了点头，“明日我便回绝他。”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二天，苏晏晏正准备找机会回绝吴货郎，却发现他并未像往常一样来买胡饼。直到傍晚收摊，也没见到他的身影。

苏晏晏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所以然。或许，他只是去了别处？

为了安抚连日来因紧张和清贫而有些萎靡的璎珞，也为了驱散心头的阴霾，苏晏晏决定晚上做点好吃的。她买来一小块羊肉，几根羊骨头，又称了些宽面片。

晚上，旧屋里那口小瓦罐再次派上了用场。她将羊骨头敲碎，放入罐中，加入姜片和足量清水，小火慢炖。直到汤色变得奶白浓郁，香气四溢，她才将羊肉切成薄片，和宽面片、泡发的黄花菜、木耳一起放入滚沸的羊汤中。

这便是 “羊肉烩面” 。面片筋道，羊肉鲜嫩，汤汁醇厚，各种配料吸饱了汤汁，滋味十足。在这春寒料峭的夜晚，吃上这么一碗热乎乎、香喷喷的羊肉烩面，无疑是极大的享受。

“璎珞，来，多吃点。”苏晏晏将满满一碗烩面放到璎珞面前，又给苏十三盛了一大碗。

热汤下肚，璎珞苍白的小脸终于泛起了红晕，吃得鼻尖都冒出了细汗。苏十三也沉默而迅速地吃着，这扎实暖胃的食物，是对身体和精神最好的慰藉。

小小的旧屋里，暂时被食物的暖香和温馨所笼罩，仿佛外界的纷扰都暂时远去。

然而，这短暂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深夜，万籁俱寂。旧屋外狭窄的巷子里，忽然传来了几道刻意放轻、却依旧清晰的脚步声，停在了他们的门外！

苏晏晏瞬间惊醒，心脏狂跳。苏十三比她反应更快，早已无声无息地移至门后，手握住了藏在门缝边的、削尖的柴棍。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是谁？官兵？还是……吴货郎那边的人？

苏晏晏强压着恐惧，示意璎珞躲到床铺最里面，用被子盖好，自己则走到门后，与苏十三交换了一个眼神。

“谁啊？”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带着睡意和一丝不耐烦。

门外沉默了一下，一个低沉而陌生的男声响起：“开门，查夜。”

查夜？这柳枝巷地处偏僻，鱼龙混杂，官府向来很少理会，怎么会突然深夜查夜？

苏晏晏心中疑窦丛生，但对方打着官府的旗号，又不能不开。

苏十三对她微微颔首，示意见机行事。

苏晏晏深吸一口气，拔开了门栓。

门被推开，外面站着三个穿着皂隶公服、腰间佩刀的官差！为首一人面色冷峻，目光如电，迅速扫过狭小的屋内。当他的目光掠过角落里那口还在散发着淡淡羊肉余香的瓦罐，以及站在门后、低眉顺眼却身形挺拔的苏十三时，眼神微微眯了一下。

“你们是哪里人？路引拿出来查验！”那为首的官差冷声道，语气带着官家特有的威压。

又是路引！

苏晏晏心中叫苦，面上却只能陪着小心：“回……回差爷，我们是清水县何家村的，来……来投亲，路引……路引在路上遗失了……”她将之前编造的说辞又搬了出来。

“遗失？”那官差冷哼一声，“人人都说遗失，当我们是傻子吗？没有路引，便是流民！按律当拘押遣返！”

他身后的两名官差便欲上前拿人。

“差爷息怒！”苏晏晏连忙挡在璎珞床前，急声道，“我们真是良民！只是……只是投亲不遇，盘缠用尽，才在此地暂住，卖些胡饼糊口，绝无不法之事！求差爷通融！”她说着，将身上仅剩的、准备明日买粮的几十文钱全都掏了出来，颤抖着递过去。

那官差瞥了一眼她手中那点可怜的铜钱，脸上露出不屑之色，却没有接。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苏十三身上，带着审视：“他呢？是你什么人？”

“是……是我远房表弟，一同来投亲的。”苏晏晏连忙答道。

那官差盯着苏十三，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苏十三始终低着头，一副老实巴交、不敢与官差对视的懦弱模样。

屋内气氛凝固，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苏晏晏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她不知道这些官差是例行公事，还是……另有目的？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巷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声和呼喊声：

“走水啦！走水啦！东头粮铺走水啦！”

那三名官差脸色一变，互相对视一眼。为首的官差深深看了苏晏晏和苏十三一眼，似乎心有不甘，但救火事大，他不敢耽搁。

“哼！这次算你们走运！把路引补办的手续尽快办好，否则下次再来，就没这么便宜了！”他撂下一句狠话，带着手下匆匆朝着失火的方向跑去。

官差一走，苏晏晏立刻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苏十三迅速上前扶住了她。

“姐姐！”璎珞也从被子里钻出来，扑到苏晏晏怀里，吓得小脸惨白。

“没事了……没事了……”苏晏晏紧紧抱着她，声音还在颤抖。这场突如其来的查夜，太过蹊跷！真的是巧合吗？还是……与那吴货郎有关？或者，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窗外，救火的喧嚣声远远传来，映得夜空微微发红。旧屋内，羊肉烩面的暖意早已散尽，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冰冷与更深的忧虑。南阳府，这看似普通的城市，水面之下，似乎也潜藏着看不见的漩涡。他们的蛰伏，注定无法长久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