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 第38章 惊蛰· 夜半叩门

接下来的几日，“晏氏小食”照常营业，豆腐脑、羊肉汤、糖油果子的香气依旧准时飘散在街角。苏晏晏脸上挂着与往日无异的温和笑容，招呼着来往食客；苏十三沉默地忙碌，眼神却比以往更加锐利，如同蛰伏的猎豹，时刻感知着周遭的风吹草动。连璎珞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变得更加安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里屋，抱着她那从不离身的蓝布包袱。

暗处的窥视并未停止，那个灰袍男子依旧每日出现，只是停留的时间似乎更短，眼神中的探究意味却更浓。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仿佛一根绷紧的弦，只待一个契机便会断裂。

苏晏晏和苏十三按兵不动，等待着对方先露出破绽。他们知道，耐心是猎手最重要的品质。

这天夜里，月黑风高，浓重的乌云遮蔽了星月，镇子早早陷入了沉睡，只有偶尔几声犬吠划破寂静。小院里，灯火早已熄灭，一片漆黑。苏十三并未入睡，他隐在正房窗后的阴影里，呼吸绵长，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苏晏晏和璎珞则待在里间，和衣而卧，同样毫无睡意，心脏在寂静中跳得格外清晰。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

突然，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嗒”的一声，从院墙方向传来，像是小石子落地的声音。

来了！

苏十三眼神一凛，身形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移至门后。里间的苏晏晏也瞬间绷紧了身体，轻轻捂住了身旁璎珞的嘴，示意她不要出声。

院外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错觉。

但苏十三知道不是。他的耳朵捕捉到了极其细微的衣物摩擦声，以及几乎凝滞的、刻意压低的呼吸声。不止一个人！

片刻后，院门处传来了极其轻微的撬动声。对方很谨慎，动作极其专业，若非苏十三早有防备，几乎难以察觉。

门栓被一点点拨开，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院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一道黑影如同狸猫般闪了进来，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总共三人，皆身着夜行衣，黑巾蒙面，动作轻盈迅捷，落地无声。

他们进入院内，并未立刻行动，而是背靠院墙，警惕地四下扫视，适应着院内的黑暗。其中一人打了个手势，指向亮着灯时会作为食铺的临街厢房，另一人则指向正房，最后一人守在院门附近，显然是为把风和接应。

分工明确，训练有素。

就在那指向正房的黑影蹑手蹑脚，准备靠近房门探查时，异变陡生！

原本漆黑一片的正房房门，猛地从里面被拉开！苏十三高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堵在门口，手中那柄寻常的厨刀在黑暗中反射着冰冷的微光。

几乎在同一时间，守在院门附近的那名黑衣人只觉后颈一痛，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软软地倒了下去——不知何时，苏晏晏竟已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他身后，用捣药的石杵给了他狠狠一击！这是她和苏十三事先商量好的，由她负责解决相对最弱、注意力可能分散的把风者。

骤逢惊变，院内剩下的两名黑衣人大惊，反应却是极快，立刻拔出腰间的短刃，一左一右向苏十三扑来！刀风凌厉，直取要害！

苏十三不退反进，手中厨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并非格挡，而是精准地切入对方招式间的空隙！

“叮！”一声脆响，火星四溅。苏十三的厨刀竟然后发先至，点在了左侧黑衣人持刀的手腕上！那人只觉手腕剧痛，短刃险些脱手。

与此同时，苏十三侧身避开右侧黑衣人的直刺，左肘如同铁锤般狠狠撞向对方肋下！

“呃！”那黑衣人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电光火石之间，苏十三已凭借高超的身法和精准的判断，化解了两人的合击，并击伤一人！

但这两名黑衣人显然也是好手，虽惊不乱，立刻改变策略，试图缠住苏十三，给同伴创造机会。

然而，他们低估了苏十三的实力，也低估了苏晏晏的胆色！

就在两人全力应对苏十三之际，苏晏晏已从倒地的黑衣人身上搜出了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战团！她没有章法，全凭一股狠劲和灵活，专攻下盘，骚扰牵制，竟也逼得一名黑衣人手忙脚乱。

苏十三压力骤减，眼神一冷，刀势陡然变得狂暴起来！那柄普通的厨刀在他手中，仿佛化作了神兵利器，招招狠辣，逼得两名黑衣人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撤！”其中一人见势不妙，虚晃一刀，就想冲向院门。

“留下吧！”苏十三低喝一声，身形如电，厨刀带着破空之声，直取对方后心！

那人听得脑后风响，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向前一扑，虽避开了要害，背脊却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惨叫着扑倒在地。

最后一名黑衣人见同伴瞬间被废两人，自己也被苏十三和苏晏晏前后夹击，心胆俱裂，再无战意，将手中短刃猛地掷向苏晏晏，试图阻她片刻，自己则纵身向院墙跃去！

他想逃！

苏十三岂能让他如愿？他看也不看那飞向苏晏晏的短刃（苏晏晏已敏捷地躲开），脚下发力，身形如大鹏般腾空而起，后发先至，竟在黑衣人即将攀上墙头的瞬间，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

“下来！”

苏十三爆喝一声，手臂发力，硬生生将那人从墙头拽了下来，重重摔在院中青石板上！那人被摔得七荤八素，还没反应过来，冰冷的厨刀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

战斗开始得快，结束得更快。不过短短几十息的时间，三名潜入者，一人昏迷，一人重伤倒地呻吟，一人被生擒。

苏晏晏喘着粗气，握着匕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看着院中如同杀神般的苏十三，心中充满了震撼与后怕。

苏十三用刀逼着那名被擒的黑衣人，扯下了他的蒙面巾，露出一张苍白而带着戾气的年轻面孔。

“说，谁派你们来的？”苏十三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厨刀的锋刃微微陷入对方皮肤，渗出血珠。

那黑衣人咬紧牙关，眼神凶狠，似乎打算顽抗到底。

苏十三眼神一厉，手腕微动，就要给他点苦头尝尝。

“等等。”苏晏晏忽然开口。她走到那名重伤的黑衣人身边，蹲下身，看着他背上狰狞的伤口和因痛苦而扭曲的脸，轻声道：“你们是求财，还是奉命行事？若是奉命，替人卖命，值得把命丢在这里吗？说出来，我们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

她的声音柔和，却带着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那重伤的黑衣人眼神闪烁，似乎有所动摇。

被刀抵住的黑衣人见状，嘶声道：“老五，别说！说了我们都得死！”

苏十三手腕力道加重，那黑衣人顿时呼吸困难，脸色涨红。

苏晏晏看向那重伤的“老五”，继续道：“你看，他自身难保，还想着封你的口。这样的主子，值得你效死吗？说出来，我们只要知道是谁，绝不会为难你们。”

老五看着同伴痛苦的样子，又感受着自身生命的流逝，心理防线终于崩溃，虚弱地开口道：“是……是罗……罗公爷府上的人……”

罗公爷？！

苏晏晏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

罗承佑！殿前司都指挥使，罗承佑！

竟然真的是他！父亲的仇人！如今，追杀璎珞、搜寻他们的，也是他！

苏十三的眼神也瞬间变得无比冰寒，周身散发出的杀气，让那被制住的黑衣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为……为什么？”苏晏晏声音颤抖地问，“魏王府……也是他？”

老五艰难地喘息着：“……不……不知道……我们只是奉命……奉命搜寻一个从汴京逃出来的、带着重要物件的小女孩……格杀勿论……”

重要物件？是指璎珞怀里的包袱吗？格杀勿论！好狠的手段！

苏晏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权势熏天、心狠手辣，并且显然正在进行着一桩巨大阴谋的敌人！

院内一片死寂，只有重伤者粗重的喘息声。

风，更冷了。这场夜半的惊变，揭开的仅仅是冰山一角，却已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