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得知苏晏晏竟是故人之女,感慨万千,席间的气氛更多了几分亲切与唏嘘。然而,国仇家恨如山压顶,这份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很快便被现实的沉重所冲淡。宴席在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中结束。
接下来的几日,厦门这座海滨城市进入了绵绵的雨季。潮湿的海风裹挟着水汽,笼罩着白墙黛瓦的宅院。苏十三在两位大夫和林泉的精心照料下,伤势恢复得很快,已经可以拄着拐杖在廊下缓慢行走。璎珞似乎彻底从逃亡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变得活泼了许多,时常缠着苏晏晏讲故事,或者好奇地看着林泉摆弄草药。靖王则异常忙碌,时常与萧玦等心腹在书房密谈至深夜,眉宇间的忧色从未真正散去。
苏晏晏安顿下来,身体逐渐恢复,但心却无法真正宁静。那日宴席上身份的揭晓,并未给她带来多少实质性的改变,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她因救郡主有功,得到了靖王的礼遇和感激,但这终究是依附于他人的庇护。御厨之女的身份,在靖王眼中或许增添了一份香火情谊,却并非立身之本。
她不想,也不愿永远这样寄人篱下。
这一日,雨势稍歇,天空露出一角淡蓝。苏晏晏征得管家同意后,带着一名护卫,走出了宅院,想在附近的街市上走一走,透透气,也看看这厦门的市井风情。
宅院位于厦门港区相对安静的一隅,但走出不远,便是热闹的街市。空气中弥漫着海腥味、药材味、茶香以及各种食物混杂的气息。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有售卖各类海鲜鱼获的鱼市,摊位上摆满了活蹦乱跳的鱼虾蟹贝;有飘着浓郁药香的药材铺;有陈列着精美漆器、茶叶的商行;更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食肆、摊档,售卖着沙茶面、土笋冻、烧肉粽、花生汤等本地小吃,伙计们热情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苏晏晏漫步其间,看着这充满活力的市井画面,听着熟悉的锅碗瓢盆碰撞声和食物在热油中滋啦作响的声音,一种久违的亲切感油然而生。这才是她熟悉和向往的世界,充满了烟火气与人情味。
她在一家生意颇好的沙茶面摊前驻足,仔细观察着老板熬制沙茶酱、烫煮面条、搭配配料的过程。那浓郁的、带着虾米、花生、香料复合香气的沙茶味,让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锦囊中那些珍贵的香料种子,想起了在山林中,她是如何千方百计地用有限的资源,调和出抚慰人心的滋味。
一个念头,如同被春雨滋润的种子,在她心中破土而出,迅速生长——她要在这里开一家食肆!
凭借自己的手艺,凭借从父亲那里继承、又在绝境中淬炼过的厨艺,在这座繁华的港口城市,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店。不必大富大贵,只求能安身立命,自食其力。这不仅能让她摆脱依附他人的处境,更能让她将那一路苦难中领悟的、关于食物与生存的智慧,真正落地生根,转化为滋养他人、也滋养自己的力量。
这个想法让她激动不已,连日来的迷茫与不安仿佛找到了出口。她仔细地观察着各家食肆的经营情况,客流量,菜品定价,口味特点,在心中默默盘算着。
回到宅院,她先去看望了苏十三。他正靠在窗边,望着庭院中被打湿的芭蕉叶发呆,坚毅的侧脸在雨后的微光中显得有些落寞。腿伤限制了他的行动,对于他这样习惯掌控局面、护卫他人的人来说,无疑是种煎熬。
“十三,你好些了吗?”苏晏晏轻声问道。
苏十三回过神,点了点头:“好多了,林先生说再有些时日便可尝试不用拐杖。”他看向苏晏晏,敏锐地察觉到她眼中不同以往的神采,“你出去走了走?看来心情不错。”
苏晏晏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十三,我想在厦门开一家食肆。”
苏十三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露出了然之色。他沉默片刻,道:“你想清楚了?此地虽暂时安全,但王爷处境微妙,我们与他牵扯甚深,开店抛头露面,恐有风险。”他一向思虑周全,首先考虑的便是安全。
“我想过了,”苏晏晏目光坚定,“正因如此,我们才更需要有自己的立身之本。不能永远依靠王爷的庇护。开一家小店,看似招摇,实则大隐隐于市。只要我们谨慎行事,不张扬与王府的关系,反而是一种掩护。而且……”她顿了顿,声音柔和下来,“我想做我擅长的事,用双手养活自己,也……养活值得照顾的人。”
她的话没有明指,但苏十三明白,这个“值得照顾的人”里,包括了他,也包括了或许会选择留下的林泉,甚至可能还包括了那个与他们命运紧密相连的小小郡主。他看着她清亮而坚定的眼眸,想起了这一路上她如何用看似柔弱的肩膀,扛起照顾众人的责任,如何用智慧和双手,在绝境中创造出希望。她从来都不是需要依附藤蔓的莬丝花。
“需要我做什么?”苏十三没有再多问,直接说道。他的腿伤未愈,能做的有限,但这份支持的态度,让苏晏晏心中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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