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苏正明,正是先父。”
苏晏晏这句话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崔姓老者心中激起了千层浪。他身体晃了晃,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力气,那双锐利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喃喃道:“果然……果然是正明的女儿……难怪,难怪能有如此手艺,能复原‘山家三脆’的真味……”
他踉跄上前一步,似乎想抓住苏晏晏的手,却被苏十三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苏十三虽然沉默,但挺拔的身躯和周身散发出的冷冽气息,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苏晏晏牢牢护在身后,目光警惕地审视着两位不速之客。
那王姓老者见状,连忙扶住老友,同时对苏晏晏和苏十三拱手道:“小娘子,这位小哥,切勿误会!我这位崔兄,名琰,曾任礼部膳部司郎中,与令尊苏正明乃是至交好友!他绝无恶意,只是骤然得知故人之后,情绪激动,失态了,还望海涵!”
礼部膳部司郎中?崔琰?
苏晏晏心中巨震。她听父亲提起过这个名字!崔琰,崔伯父!父亲生前常感叹,崔琰是朝中少有的真正懂饮食之道、体恤厨役艰辛的官员,两人因食结缘,私交甚笃。父亲出事前,还曾与崔伯父把酒言欢,讨论新创的菜式!
她仔细看向那清癯老者,记忆中父亲描述的轮廓渐渐与眼前之人重合。只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崔伯父,如今已是两鬓斑白,眼中饱经风霜。
确认了对方身份,苏晏晏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但戒备并未完全放下。她示意苏十三稍安,自己上前一步,对着崔琰郑重行了一礼:“晚辈苏晏晏,见过崔世伯。不知是世伯驾临,方才多有失礼,还请世伯恕罪。”
崔琰此刻也稍稍平复了激动的心情,他摆摆手,声音依旧带着哽咽:“不怪你,不怪你……是世伯唐突了。孩子,你……你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怎会在此经营这间小店?你母亲呢?”他连珠炮似的发问,眼中满是关切与痛惜。
提及母亲,苏晏晏眼圈一红,低声道:“家母……在父亲出事后,忧愤成疾,没过半年便……便追随父亲去了。家中产业也被抄没,我……我侥幸得脱,流落至此,靠着父亲留下的一点微末手艺,勉强糊口。”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中的艰辛与苦难,崔琰如何听不出来?他长叹一声,老泪纵横:“苦了你了,孩子……是世伯无用,当年未能护得你父亲周全,连累你们母女……”
“崔世伯切勿如此说,”苏晏晏连忙劝道,“当年之事,牵连甚广,岂是世伯一人之力可以挽回?”
一旁的三姓老者,名为王玠,也曾是朝中官员,致仕后与崔琰一同寄情山水美食,此刻也是唏嘘不已。他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崔兄,晏晏侄女,不如我们寻个安静所在,再细说分明?”
苏晏晏会意,连忙将二人请入后堂。后堂狭小,仅有一张窄榻,一张旧桌和几个杌子。苏十三默不作声地跟了进来,并未离开,而是站在门边阴影处,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
崔琰和王玠落座,苏晏晏奉上清茶。崔琰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个旧陶缸上,叹息道:“当年光禄寺定制此缸,还是我与你父亲一同监制。没想到,物是人非,竟在此处重见故物,得遇故人之女……”他顿了顿,神色转为严肃,压低声音道,“晏晏,你父亲当年那件事,你可知晓多少?”
苏晏晏的心提了起来,她摇了摇头,声音艰涩:“我只知是宫中宴席出了纰漏,有贵人中毒,父亲作为当值主厨,被问罪……具体内情,无人告知于我。”
崔琰与王玠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愤懑与无奈。
“那根本就是一场构陷!”崔琰握紧了拳头,骨节发白,声音因压抑着愤怒而颤抖,“当年那场为接待北辽使臣的宫宴,由你父亲主理,本是万无一失。谁知宴席之上,一位北辽副使突然中毒呕吐,虽未致命,却引得龙颜大怒,北辽使团更是借机发难。”
“你父亲当即被拿下,光禄寺上下彻查。最后,竟在你父亲专用的调味匣中,搜出了混入的微量毒物——一种名为‘断肠草’的粉末!”崔琰的声音带着痛楚,“人证物证‘俱在’,你父亲百口莫辩……我虽极力周旋,言明你父亲为人刚正,绝无可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但……但当时局势复杂,涉及邦交,上面需要尽快给北辽一个交代……”
苏晏晏听得浑身发冷。虽然早有猜测父亲是冤枉的,但亲耳听到当年知情者说出“构陷”二字,依旧让她心如刀绞。
“那……那究竟是谁?为何要构陷父亲?”她声音颤抖地问。
王玠接口道,神色凝重:“此事背后水深得很。当时朝中对于与北辽是和是战,分歧极大。你父亲……或许是不小心,成了某些人博弈的棋子。那毒药来源蹊跷,指证你父亲的小太监在案发后不久也‘意外’落井身亡,线索全断。我们暗中查访多年,也只隐约查到,此事可能与当时负责宫禁部分守卫、并与北辽使团有过私下接触的……殿前司都指挥使,罗承佑,有些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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