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雨点砸在萧承和心上。
任务清晰——巡查沿海。
方式诡异——只有口谕,没有圣旨。
要求苛刻——“即刻启程”、“毋需张扬”、“密奏御前”。
最要命的是那句“代朕巡视”和“便宜行事”,权力给得极大,却也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萧承和保持着躬身的姿态,心中念头电转。为何是口谕?是事发突然来不及?是此事过于敏感,不欲留痕?或是一种试探?
更奇怪的是他是镇边将军,为何要让他去做镇海将军的事务?未免也太不沾边了。
萧承和想起近日朝堂上关于海防靡费的争议,还有今早皇帝因为沿海倭寇横行的震怒,想起某位言官曾影射他拥兵自重……
萧承和想到这不由得心底冷笑原来在这等着他。
若是做成了,朝堂上必然会有人弹劾他身为镇边将军常年在凛州·寒渊地带,为何会对沿海事务如此熟悉,“莫不是……恃功自傲,视天下为囊中之物,故而无分南北,皆欲染指?”
若是做不成,那便是玩忽职守,藐视圣意,欲有欺君之罪。但眼下除了接旨别无选择
“臣,萧承和,领旨谢恩。”
他声音沉稳,听不出半分波澜,深深一揖到底。起身时,目光迅速扫过王公公的脸,试图捕捉一丝线索。
王公公脸上依旧是那副滴水不漏的恭敬与疏离,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微微颔首:
“晋王殿下身为将军的忠勇,陛下是知道的。此事关乎东南海疆安宁,陛下甚为挂心,望殿下……体察圣意,不辞辛劳。”
“体察圣意”四个字,被他微微加重了语气。
萧承和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蒙陛下信重,敢不竭尽驽钝,以报天恩?只是……”
他略作停顿,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谨慎,“沿海幅员辽阔,军情、民情、海防千头万绪,不知陛下可有特别属意之处,或时限要求?臣也好有的放矢。”
他在试探,试图从那看似周全的口谕中,挖出更深层的指令。
王公公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却并非笑意:“陛下的意思,方才咱家已一字不差地转述了。”
“‘查勘倭寇踪迹,整饬懈怠,抚慰黎庶’,‘务求实效’……将军乃国之柱石,久历戎行,深谙兵事民情,如何查,如何办,陛下自然是信得过您的。”
他避重就轻,将球又踢了回来,同时再次强调了皇帝对他的“信任”。以及称呼他为‘将军’
王公公说完,从袖中取出一个非金非玉、雕刻着龙纹的令牌,双手递过:
“此乃陛下亲赐‘如朕亲临’令牌,供将军沿途便宜行事。见令如见君,请将军收好。”
萧承和双手接过令牌。入手冰凉沉重,龙纹硌着掌心。这令牌是权力的象征,也是催命的符咒。
有了它,他几乎能在东南沿海横着走;但用不好,或是出了差池,这令牌便是他僭越擅权的铁证。
“谢陛下隆恩。”他再次躬身。
王公公任务完成,神情似乎放松了一分:“咱家使命已达,不便久留。将军,陛下……静候佳音。”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萧承和一眼,转身便走,依旧是那无声而迅捷的步伐,很快消失在门外廊道的阴影里,如同从未出现过。
书房门被李校尉轻轻关上。烛火猛地跳跃了一下,映得萧承和脸色明暗不定。他独自站在书房中央,手中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令牌,沉重的压迫感几乎让他窒息。
窗外,雨声似乎更大了,敲打在心上。
“巡视沿海……”
萧承和喃喃自语,走到窗前,推开一丝缝隙。潮湿的海风气息扑面而来,其中似乎还夹杂着远方看不见的、汹涌的暗流。
没有圣旨。只有口谕和一枚沉重的令牌。
皇帝的信任,从来不是坦途,而是布满荆棘的独木桥。
但他从不奢求皇帝相信他,从他弱冠之年起便向父皇请旨,前往凛州地带镇守边关,若不是这一次伤势过重以至于他差点命丧于凛州,恐怕他是永远都不会回胤都的,况且他的好父皇也不希望他回来。
萧承和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叫过萧靖父皇了,从来都是称他为陛下。可是现在的他也已经不需要了,他从未想过争权夺位,可总是有人想置他于死地。
萧承和看着窗外的月色,笑了笑,可那笑容尽显悲凉,他的血脉在那些群臣眼里是如此的肮脏,此行他只要有一点点的错误那将会被无限放大,不能做得好,也不能做得不好……
“为何都非要我死不可……”
萧承和对着天上的月亮呢喃道,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悲痛
而这突如其来的“重任”,究竟是倚重,是考验,还是,风暴本身,就藏在那看似平静的海岸线之下,正等着他去揭开?
萧承和望着东南方向无边的黑暗,眼神锐利如刀,心中的疑虑与沉重的责任感交织翻滚,如同窗外那深不可测的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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