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书房,天光已大亮,明晃晃地照进室内,却驱不散张承禄周身弥漫的阴冷与恐惧。
他独自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背脊僵硬,双手死死按在光洁的桌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那本应放置着蓝布账册的暗格,此刻在他脑海里反复开合,每一次都伴随着心脏被狠狠攥紧的窒息感。
他强迫自己冷静,脑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转动。
是谁?究竟是谁?!
这暗格的位置、开启方法,只有他一人知晓!书房虽偶有下人打扫,但绝无人敢触碰书架机关。
能如此精准地在三更半夜潜入,避开护卫,直奔目标……来者绝非寻常毛贼,必是早有预谋,且对他的府邸布局、甚至书房隐秘了如指掌!
是他在朝堂上的对头?张承禄眉头拧成死结,嘴唇因恐惧而失去血色。他掌管盐铁司,是油水丰厚的肥缺,明里暗里眼红的人自然不少。
可他自诩为人圆滑,上下打点周到,那些位高权重的,有几个没拿过他的“孝敬”?
大家同坐一条船,一损俱损,谁会冒如此大险来偷一本可能把所有人都拖下水的账册?不合常理。
一个更令人心悸的名字闪过脑海——李崇明。
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自己狠狠否决了。不可能!李相若对他起疑,大可召他问罪,或直接派人查抄,何须用这种鬼祟手段?
况且……那账册里记载的东西,远超李相所知!李相只知道每年分润的巨额银两,却不知道他张承禄胆大包天,私下将盐利流向漠北、详细记录了孝敬各位官员的明细、甚至把观星阁那诡异天师的每笔开销都记得清清楚楚!
李相若是看了,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所以,李相没理由偷,更不可能知道账册具体藏处。
排除了外贼和顶头上司,怀疑的矛头,终于无可避免地指向了内部。
谁最熟悉他的书房?谁曾多次在此与他密议盐务,甚至可能……在他不注意时,窥见过什么?
赵魏文。
这个名字如同冰锥,刺入张承禄混乱的思绪。是他一手提拔的心腹书吏,盐务上许多见不得光的具体操作,都经此人之手。
赵魏文确实来过书房多次,等候吩咐时,难保不会东张西望……况且此人近来嗜赌成性,挥霍无度,莫非是欠下了巨额赌债,铤而走险?
张承禄眼中骤然迸射出阴冷狠毒的光芒,方才的恐慌被一种更具体的、针对性的杀意所取代。
“赵……魏……文……”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低哑森寒。
他不能确定,但此人的嫌疑最大!而且,宁错杀,勿放过!账本之事绝不能泄露,任何知情或可能的知情者,都必须彻底闭嘴。
他需要试探,需要确认。如果是赵魏文……那么,这个跟了他多年、知道太多秘密的“心腹”,他的小命,也就到头了。
张承禄缓缓站起身,因久坐和恐惧而麻木的双腿微微发颤。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明媚却刺眼的晨光,脸上没有一丝暖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绝。
他必须立刻行动。在消息走漏之前,在李相察觉异常之前,把这个该死的窟窿堵上,把可能的老鼠……清理干净。
……
……
……
赵魏文瘫在床上,仿佛一滩烂泥,直到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老爷?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他的夫人周氏端着温水进来,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
她看见丈夫面色惨白如纸,双眼空洞失神地瞪着帐顶,浑身被冷汗浸透的寝衣紧贴着身体,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又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周氏惊呼一声,慌忙放下水盆,扑到床边,伸手去扶他。
手臂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她又是一惊。
赵魏文像是被这一触碰唤回了神智,涣散的眼珠艰难地转动,聚焦在妻子惊恐的脸上。他猛地反手,用冰凉颤抖的手死死攥住周氏温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走……走!”他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风箱,“必须要走!立刻!”
“走?走去哪儿啊老爷?”周氏被他这副模样吓得心慌意乱,试图让他冷静,“你慢慢说,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不是梦!是真的!”赵魏文语无伦次,眼中是未散的惊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会没命的!我们都会没命的!”
他像是终于积蓄起一丝力气,猛地挣开周氏的搀扶,连滚爬爬地跌下床。脚下一软,险些摔倒,他扶住床柱才勉强站稳。
回头瞥了一眼床上,那摊因极致的恐惧而产生的污秽痕迹早已干透,只留下浅淡的印记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臊气,却如同耻辱和死亡的烙印,烫得他不敢再看。
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压下那灭顶的恐慌。他知道,谢霜回那煞星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他卧室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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