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早已散尽,焦土却仍在晨光中泛着狰狞的色泽。破晓据点的残垣断壁间,血腥与灰烬混合的气味黏腻地缠绕在鼻端,比这更沉的,是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名为悲伤的沉默。幸存的成员们弓着腰清理战场,将同伴冰冷的遗体轻轻托起、安放,每一张蒙着烟尘的脸都写满麻木的疲惫,唯有眼底深处,燃着刻骨的悲痛。
林枫独自立在据点最高处——如今只剩半段的残破壁垒上。脚下砖石碎裂如齿,暗红的血迹早已凝固成与焦土相融的颜色。狂风卷过,他的衣袂猎猎作响,却吹不散积压在胸腔的铅块般的沉重。
他的目光扫过这片疮痍,掠过那些沉默劳作的身影,最终定格在那几座新培的坟茔上。铁教头,还有那些昨日仍与他把酒言欢、共议破局之策的同伴,如今都长眠于此,化作一抔黄土。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
一句古老的道家真言蓦地从心尖浮起,如晨钟撞开混沌。圆满似总与缺憾共生,恰是这份不完美,才让事物得以流转不息,而非困于僵化。眼前这场惨胜,便是这“若缺”之“大成”——他们守住了据点,代价却是半壁残垣与满目的疮痍。这份残缺的胜利像一根细刺,深深扎进心口,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现有之力何其微薄,过往之路何等偏狭。
如铁教头那般一味刚猛、猛冲猛打,虽称得上壮烈,却终究刚极易折,无法护得众人走向真正的生路。林枫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尖锐的刺痛让他在彻骨的悲痛中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林枫。”
温和却难掩疲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枫不必回头,便知是苏月如。她脚步轻盈地走到他身侧,与他并肩望向同一片狼藉,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静静陪着。她的存在,如荒漠中的一泓清泉,稍稍涤荡了空气中弥漫的血火腥气。
“月如,”林枫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们赢了,却比输了更让人难受。”
苏月如轻轻叹了口气,声音空灵如远山梵音:“《道德经》有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今日之惨胜,或许正是明日新生的契机。关键在于,我们能否从这废墟里,看清脚下该走的路。”
林枫转头看她。苏月如的侧脸在稀薄的晨光中笼着一层柔光,虽显憔悴,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却藏着洞悉世事的睿智,悲伤不过是浮在表面的雾,遮不住底下的坚定。
“我看清了。”林枫的声音陡然坚定,“至少看清了,我们之前的路,走不通了。御龙宗根深蒂固,龙族的阴影笼罩万载,仅凭一腔热血和这点力量,我们就像以卵击石——每一次胜利,都可能是下一场更惨烈牺牲的序幕。”
他伸手指向脚下的废墟,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这里就是明证,铁教头的牺牲更是。我们必须改变,必须找到更根本的力量。”
苏月如目光微动:“你已有了决定?”
“嗯。”林枫重重点头,“我们必须分头行动。”
他深吸一口带着焦糊味的空气,将酝酿许久的思绪和盘托出:“据点要重建,幸存者要安抚、要重新组织,情报网得修复、得扩张,更要防着御龙宗卷土重来……这些事千头万绪,是我们的根基,必须有个统筹全局、心思缜密的人坐镇。月如,没人比你更合适。”
苏月如没有立刻应声,沉默在晨光中漫延。她懂林枫的意思,他提出分兵,绝非只为守住这处据点,而是要为整个反抗的火种寻一条长远之路。
“那你呢?”她抬眼望他,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他眼底的决绝。
“我?”林枫的视线越过焦黑的山峦,投向天际线外那片无边无际的未知,“我要出去,去找能真正改变局面的力量。”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铁教头的笔记里提过几处上古遗迹,传说与龙族起源,甚至‘血脉灵锁’的真相有关。还有,这片地域之外,是否有不受龙族掌控的势力?是否藏着更古老的传承?这些我们都一无所知。但坐困愁城,希望绝不会自己找上门来。我必须去寻,哪怕前路九死一生。”
语气平静,却藏着断不可改的决心。
苏月如静静听着,她知道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林枫深思熟虑后的必然。道家那句“道常无为而无不为”蓦地浮现在她心头。
“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宾。”她轻声接道,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你的意思是,我留在此地‘无为’而治,稳根基、安人心,让内部‘万物自宾’;你外出寻力,以‘无不为’探求天道,为我们开辟新局。一静一动,一内一外,看似分离,实则同出一源,都是破局的必须。”
林枫眼中泛起欣慰的光——与苏月如交谈从不需要多费口舌,她总能瞬间抓住他思路的核心。“正是如此。你的‘无为’,是筑就我们生存发展的基石,是‘静为躁君’的‘静’;我的‘无不为’,是去撞开那层坚固的枷锁,是‘动’。动静相宜,阴阳相济,或许才是真正的出路。这两者,同等重要,无分高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