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龙记 第173章 历史回响

镜湖城无愧其名。

整座城池宛如倒映在巨大冰湖上的一场宏大幻梦。脚下的“街道”是坚逾精钢的玄冰，却清晰地倒映着上方扭曲光线下、由极光勾勒出的虚幻楼阁。行人走在街上，身影时而凝实，时而模糊，甚至会与倒影交错而行，低声的交谈声也仿佛从很远的水底传来，空灵而失真。

林枫、石猛和荆在巫祭婆婆简短交代后，被允许在城西的“回响长廊”一带自行活动。此地是时空紊乱最为显着的区域之一。

“乖乖，这地方……俺老石头晕。”石猛晃着脑袋，努力想踩实地面，却总觉得脚下滑溜溜的，无处着力。他更习惯脚踏实地，这种虚实不定的环境让他浑身不自在。

荆则沉默地观察着四周，手指偶尔拂过腰间那柄断刀的刀柄，低声道：“能量流动很奇特，像是无数条被冻结的河流，其中封存着东西。”

林枫点头，他的感受最为强烈。怀中的潮汐石、心神中的不动心莲虚影，乃至那枚生死交织的长生藤种，都在微微震颤，与这片天地间弥漫的某种悲怆、苍凉的能量产生着共鸣。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除了凛冽的寒意，还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像是铁锈，又像是陈年的血与火，隐约还有……龙族特有的威压与腥气。

“我们似乎……走在历史的坟冢之上。”林枫轻声道。

话音刚落，他一步踏出，周遭景象骤变！

凛冽的寒风瞬间变得狂暴，夹杂着雪沫和血腥气，呛得人几乎窒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刃碰撞的刺耳尖鸣、巨兽的咆哮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林枫淹没。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冰原战场上！

天空是晦暗的铅灰色，巨大的龙影如同乌云般掠过，投下死亡的阴影。脚下是冻结的血泊和破碎的兵甲。前方，一名身穿古朴战甲的人族青年，正发出野兽般的怒吼，他的开源之力狂暴地燃烧着，皮肤都龟裂渗出鲜血，显然已到了极限。他的对手，是一头狰狞的地行龙兽，利爪每一次挥击都带起撕裂空气的尖啸。

“为了部族！为了后代！”青年战士双眼赤红，完全不惧生死，合身扑上，竟以双臂死死锁住龙兽的脖颈，任由龙爪洞穿自己的胸膛，同时朝着身后模糊的同伴身影嘶吼：“走！快走啊！”

轰！

自爆的光芒与龙兽垂死的哀嚎交织在一起，强烈的能量冲击和壮烈的情感如同实质的锤子，狠狠砸在林枫的心神之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青年战士赴死前一刻的决绝、对族群的挚爱、对龙族的刻骨仇恨……

景象倏忽消失。

林枫依旧站在回响长廊的冰面上，呼吸却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拳头紧握，眼眶微热。那份源自远古的悲壮与牺牲，透过时空的隔阂，依然拥有撼动人心的力量。

“头儿？你咋了？”石猛察觉到林枫气息的剧烈波动，连忙问道。荆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林枫缓缓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我……看到了一个战士的结局。”

他平息了一下心绪，继续前行，但更加谨慎地将心神与“不动心莲”相连，保持灵台一丝清明，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抓紧了一叶扁舟。

没走多远，第二段“回响”不期而至。

这一次，视角截然不同。

他仿佛飞在了空中！脚下是渺小的山川河流，以及如同蝼蚁般密集的人族军阵。一种强大的、自由翱翔的快感充斥心间，但紧接着，是看到巢穴方向升起的硝烟时，涌起的滔天怒火与……一丝被侵犯领地的委屈？

“入侵者！贪婪的短生种！”一个充满敌意的龙族意念在他“心中”咆哮。

下方，无数符文箭矢如同飞蝗般射来，带着令人厌恶的、专门针对龙族鳞甲的能量。他（或者说他附身的这条龙）愤怒地喷出龙息，冰霜席卷大地，将大片区域化为死寂的冰雕。但同时，他也被几支蕴藏着恐怖穿透力的巨弩射中，剧痛传来，生命力在飞速流逝。坠落之时，他眼中看到的不是胜利的快意，而是对家园被毁的悲痛与不解。

回响结束。

林枫踉跄一步，脸色微微发白。这一次，他切身体会到了龙族的愤怒、骄傲以及……某种程度上的“被迫应战”之感。与人族战士视龙族为压迫者不同，在这条龙的视角里，人族才是打破平静、入侵家园的元凶。

“历史……究竟哪一面才是真的？”林枫感到一阵迷茫。非黑即白的认知开始动摇。

“林枫，守住本心。”荆的声音冷冷传来，带着警示，“这些只是碎片，沉迷其中，你会迷失自己。”

林枫心中一凛，知道荆所言非虚。他再次加固心神防护，仿佛在自身与历史回响之间，树立起一道透明的屏障，不再被动承受，而是开始主动地、带有审视意味地去“观察”。

接下来的经历，更加光怪陆离。

他时而看到两军对垒的宏大场面，时而又切换到某个阴暗角落，看到人族将领与龙族使者进行着秘密交易，脸上是虚伪的笑容和冰冷的算计。他甚至看到，在战火未曾波及的偏远山谷，一个人族老农正小心翼翼地将受伤的幼龙藏匿起来，眼神中充满怜悯；而在另一处，一头年迈的巨龙，则在默默守护着一支濒临灭绝的人族部落，理由已然湮灭在历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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