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枫那蕴含着“寂灭”真意的一指点在妖木核心,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只有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叹息,从那扭曲狰狞的树干深处传出。那不是人类的声音,更像是千万片树叶在深秋凋零时的摩擦,是大地干涸龟裂时的呻吟,是生命走向终点时最本源的哀鸣。
紧接着,那庞大如山岳的妖木躯干,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开始从内部无声地瓦解、消融。不再是充满戾气的黑色雾气,而是化作亿万点温润、磅礴的翠绿色光点,如同逆流的暴雨,从妖木残骸中升腾而起,缓缓飘向天空,将这片被死寂笼罩的战场映照得一片梦幻般的通明。
“生命……回归……”
一个模糊而浩大的意念,如同温暖的潮水,漫过在场每一个生灵的心头。不是通过语言,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共鸣。那是这片古老林海的本源意志,在漫长痛苦后发出的第一声解脱的呻吟。
翠绿的光点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寻找到每一片被妖木吸干精气而枯萎的草木,寻找到每一个在战斗中受伤的木灵族战士,寻找到脚下这片被掠夺之力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土地。
光点融入,奇迹发生。
干枯发黑的草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泛起绿意,嫩芽破土而出,舒展叶片;濒临死亡的巨树,焦黑的树皮剥落,露出内里鲜活的木质,新的枝桠抽条生长,比以往更加苍翠欲滴;受伤的木灵族人,伤口在绿光滋养下迅速愈合,损耗的元气快速补充,甚至连一些陈年暗伤都被抚平。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生命气息,吸一口便觉浑身舒泰,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欢欣雀跃。劫后余生的木灵族人纷纷放下武器,许多族人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双手抚摸着重新变得肥沃湿润的土地,脸颊紧贴着新生的草叶,泪水无声滑落。那不是悲伤,而是与脚下这片生养他们的土地重新建立连接的喜悦与感动。
青木公在族人的搀扶下,老泪纵横。他仰头望着那漫天飞舞的生命光雨,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失而复得的一切。他喃喃自语,声音哽咽却充满虔诚:“回来了……都回来了……林海之心……您终于……安息了……”
石猛拄着巨斧,张大嘴巴看着这宛若神迹的一幕,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瓮声瓮气地感慨:“他娘的……这可比砍翻一百个御龙宗杂碎还让人得劲!”
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荆,此刻也微微动容,他感受着脚下大地深处那重新变得平稳、浑厚的能量流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守护的“泽图”古城早已死去,而这里,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后,却焕发出了更强的生机。这让他对林枫所走的“守护”之路,有了更深一层的认同。
然而,处于这场生命盛宴中心的林枫,感受却最为复杂和深刻。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闭着双眼,全力放开自己的心神,去接纳、去体会这磅礴生命洪流中蕴含的浩瀚信息。
他“听”到了。
在那悦耳的生命交响乐之下,是一曲深沉、疲惫、却又带着释然的悲歌。
他“听”到,每一滴回归大地的生命精华,都在诉说着被强行掠夺、扭曲、囚禁的痛苦与挣扎。它们曾是欢快流淌的溪水,是自由呼吸的树叶,是奔跑跳跃的林鹿,却被强行糅合在一起,化作只知吞噬的怪物。此刻,它们终于挣脱枷锁,回归本源,那是一种撕裂后重归完整的疲惫与安详。
他“听”到,脚下这片古老的林海大地,在发出低沉而悠长的叹息。这叹息中,有对子民(妖木)误入歧途、最终不得不被毁灭的痛心,有对自身被蚕食、被伤害的疲惫,更有对劫波渡尽、恢复平衡的一丝宽慰与释然。这叹息并非针对某个个体,而是对这“成住坏空”、“生死轮回”大道运转的无奈与接受。“譬如高原陆地不生莲花,卑湿淤泥乃生此花……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林枫心中莫名浮现此句,毁灭(妖木)是为了度化(让其灵性安息),让更多生命得以存在,林海之心承载一切,亦包容一切,无憎无爱,只是运行。
他“看”到,生命的循环并非总是温情脉脉。妖木的诞生、肆虐与被净化,本身就是林海生态的一部分,是过于繁盛的生命力在失去平衡后走向的极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木灵族追求长生,反而催生了掠夺生命的妖木;而妖木的毁灭,其反馈的生命精华又让这片森林变得更加坚韧、繁荣。生死枯荣,相生相克,本就是一体两面,无法割裂。
他感受到手中那枚刚刚由林海之心赐予的“长生藤种”。这枚种子一半生机盎然,翠绿欲滴,仿佛蕴含着创造一个世界的活力;另一半却灰败沉寂,毫无生气,代表着万物终将面对的寂灭。生死二气在其中达成了一种微妙而危险的平衡。它既是生命的极致体现,也蕴含着死亡的本质。“生者不能不生,化者不能不化,故常生常化。”持有它,便是持有了对生命法则最直观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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