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龙记 第13章 不速之客

龙噬祭落幕的栖龙镇，宛如一座被抽干了所有生气的巨大坟墓。暗黄天幕下，空气里混杂着铁锈与淡淡血腥——那是龙噬祭坛吞噬生命后，挥之不去的死亡余味。街道比祭典前更显死寂，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将满室的悲伤与恐惧牢牢锁在屋内。偶尔有压抑的痛哭声从缝隙中泄出，却又被硬生生掐断，只余下心碎的呜咽，在空荡的巷弄间低回盘旋，触目皆是萧索。

林枫家的小院，亦是愁云密布，连风穿过院墙的声音都带着沉重。阿石的姐姐阿苗，终究没能逃过这场劫难。当测灵盘在她身上亮起那道致命的幽光时，这位平日里温婉爱笑的姑娘，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完整的哭喊，便与另外四名少男少女一同，在那道刺目的暗红“龙噬”光柱中，化为了维系镇子一年存续的“贡品”，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阿石像是彻底变了个人。昔日那个冲动易怒、眼里总燃着少年意气的他早已不见踪影，如今只剩一具眼神空洞、沉默如石的躯壳。祭典结束后，他便整日闭门不出，林枫曾两次登门探望，都被阿石母亲红肿着眼眶，用无声的哀求拦在了门外——那双眼眸里的绝望，让林枫连安慰的话都无从说起。

林枫的心情，比栖龙镇的天空更显沉重，如坠千斤铅块。他既为阿苗的惨死、阿石一家的破碎而心碎，更因祭典上与赵乾那场惊心动魄的暗中对抗，以及对方最后那道意味深长、暗藏锋芒的一瞥而心神不宁。体内躁动的血脉灵锁虽已暂时平复，但心口处的龙鳞护身符，却时而冰寒刺骨，时而灼热如焚，让他坐立难安，总觉得有一场风暴正在悄然逼近。

祭典结束后的第三天黄昏，林枫正帮母亲在灶间收拾碗筷，火光映着母子二人沉默的侧脸。父亲林大山则独自坐在院子里，佝偻着脊背，望着那片永恒不变的暗黄天空，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丝燃烧的微弱声响，在这死寂的氛围里格外清晰，他的背影在暮色中更显苍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窒息感，平静得令人心悸。

“砰——”一声巨响，那扇早已腐朽的院门被人粗暴踹开，发出濒临散架的不堪呻吟。三道裹挟着冰冷肃杀之气的身影，如鬼魅般闯入小院。为首者，正是御龙宗执事赵乾。他依旧身着那件锦蓝龙纹袍，面色冷漠如冰，眼神锐利似鹰隼，目光扫过院落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定格在闻声从灶间走出的林枫母子身上。他身后的两名青衣弟子，神色倨傲至极，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审视，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入不了他们的眼。

小院的空气瞬间凝固，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林大山猛地站起身，手中的烟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惊惧。林氏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将林枫死死护在身后，声音发颤，带着哀求：“仙……仙使大人……您这是……”

赵乾根本未理会林氏的惶恐，目光径直越过她，落在林枫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令人心寒的淡笑：“看来恢复得不错。能在本执事的灵压下勉强站立不倒，你这身子骨，倒比看起来结实些。”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林枫心头一紧，最坏的预感终究成了真——祭典上那短暂的对视，果然引来了这个可怕人物的注意。

“不知仙使大人驾临寒舍，有何指教？”林大山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上前一步，将妻儿牢牢护在身后，恭敬地躬身行礼，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等皆是本分村民，不敢劳仙使大人亲自前来。”

赵乾这才缓缓转向林大山，眼神依旧冰冷刺骨：“指教谈不上。祭典之时，本执事察觉你这附近有异常灵气波动，虽微弱却颇为奇特。为防宵小作祟，惊扰龙祖安眠，特来查看一番。”

异常灵气波动？林枫心中一沉，寒意瞬间蔓延全身。是自己修炼《破锁诀》时残留的痕迹？是心口龙鳞护身符的隐隐感应？还是祭典上体内灵锁异动时的共鸣，被他捕捉到了？赵乾这话，分明是欲加之罪的借口，他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仙使明鉴！”林大山脸上满是茫然与惶恐，连连摆手，“我们一家世代居住于此，皆是安分守己的村民，从未接触过任何修行之法，怎会有灵气波动？定是仙使大人感知有误，或是别处的波动传到了这里？”

“哦？是吗？”赵乾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目光再度如鹰隼般锁定林枫，“本执事的感知，还从未出过错。既然你说没有，那便让本执事亲自搜查一番，自会真相大白。”说罢，他根本未等林大山应允，便对身后的两名弟子使了个眼色。

“是！赵师叔！”两名青衣弟子立刻应声而动，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开始在这简陋的小院里大肆翻查。柴堆被一脚踢散，干柴滚落满地；水缸被重重敲响，沉闷的声响震得人心发慌；墙角那几盆本就半死不活的菜苗，更是被他们连根拔起，随意践踏在脚下。林氏看着被糟蹋得一塌糊涂的家当，心疼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连一声阻拦都不敢说。林大山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却在对方绝对的力量碾压下，只能颓然松开，眼睁睁看着家园被肆意破坏，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几乎将他压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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