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龙记 第101章 渡海初临

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苍茫。

林枫与石猛所乘的，是一艘前往东域“海珠城”的旧商船“顺风号”。船身随着涌动的墨蓝色海浪起伏，发出吱吱呀呀的轻响，仿佛一个不堪重负的老者。离岸已有半月，最初的陆地气息早已被纯粹、浩渺的无尽海所取代。举目四望，唯有水天一色，孤寂得令人心慌。

石猛趴在船舷，脸色发青，这位陆地上的猛汉到了这无边无垠的水世界，英雄气概全化作了翻江倒海的晕眩。“俺的老天爷……这鸟地方，比被那御龙宗的杂碎追着砍三天三夜还难受……”他有气无力地哼哼着。

林枫静立船头，身形随着波涛微微晃动，宛若扎根于甲板。他并未晕船，这具经过开源之法锤炼的身躯，对环境的适应力远超常人。但他的心神，却比石猛更加不平静。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天地”二字的含义。在陆地上，纵有千山万水，总有尽头可循。而在这里，前后左右，上下四方，除了水，还是水。人类的城池、纷争、爱恨情仇，在这片仿佛自太初便已存在的浩瀚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一句古老的诗词莫名地浮上心头。他想起葬身龙噬祭的无辜者，想起为守护据点而牺牲的铁教头和众多同伴，他们的鲜血与呐喊，在这无尽的波涛声中，似乎也被稀释、被淹没。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悄然攫住了他的心。

就在他心神摇曳之际，船长老王头突然连滚带爬地从舱室冲上甲板，脸色煞白，声音凄厉得变了调：“龙蝰！是深海龙蝰群！快转舵！全力转舵！”

整条船瞬间炸开了锅！水手们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疯狂地冲向各自岗位，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

林枫瞳孔一缩，运极目力向老王头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海面之下，一片巨大的、令人心悸的阴影正以惊人的速度蔓延过来，那不是一块阴影，而是由无数个体组成的恐怖洪流！阴影所过之处，连海水的颜色都变得幽暗深沉。

“深海龙蝰……”林枫听过这种海中凶物的传说。它们单体或许不算绝顶强大，但从来群居而生，数以万计，甚至百万计！它们锋锐如神兵的牙齿能轻易撕裂钢铁，更为可怕的是，它们散发的一种特殊波动能干扰甚至吸食修行者的灵力。一旦被卷入蝰群，灵锁境以下的修士，顷刻间便会化作枯骨，即便是更强的存在，也可能被活活耗死！

“来不及了！它们太快了！”一名老水手绝望地嘶吼。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船体猛地一震，仿佛撞上了暗礁！咯咯吱吱的刺耳刮擦声从船底传来，让人头皮发麻。紧接着，无数道尺许长的、闪烁着幽蓝磷光的黑影破水而出，如同疾风暴雨般射向商船！

它们形似长蛇，却布满狰狞骨刺，头部只有一张几乎占据半个身子的、布满螺旋利齿的巨口！

“嘭！”“咔嚓！”

护船的简易灵光罩连一息都没能支撑，便应声破碎。数名躲闪不及的水手被龙蝰穿透，瞬间就被吸干了精血，变成干尸倒下。

“孽畜！”石猛强忍晕眩，怒吼一声，挥动他那柄门板似的巨斧，一道凝实的土黄色罡气劈出，将十几条扑来的龙蝰斩为两段。腥臭的蓝色血液溅射开来。

但更多的龙蝰悍不畏死地涌上，它们似乎对生命气息和灵力波动有着超乎寻常的贪婪。

林枫眼神一凛，知道此刻绝不能慌乱。他并指如剑，体内第一道灵锁轰鸣，精纯的开源之力奔涌而出。

“星陨指！”

一指点出，指尖迸发出璀璨如流星般的光华，带着一往无前的穿透力，瞬间将前方扇形区域的数十条龙蝰蒸发成虚无。

然而，这点杀伤对于庞大的蝰群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整个商船已经被漆黑的蝰群彻底包围，仿佛陷入了一个蠕动的、绝望的囚笼。船体在疯狂啃噬下发出哀鸣，解体似乎只在顷刻。

林枫连续施展星陨指，虽能清空一小片区域，但灵力消耗巨大，而龙蝰仿佛无穷无尽。他心中那股因天地浩瀚而生的渺小感，此刻化作了更为具体的窒息感。个人的力量，在这等天地之威（即便是以凶物形式展现）面前，竟是如此微不足道吗？

不！

就在心神即将被绝望侵蚀的刹那，他脑海中闪过铁教头临终前的眼神，闪过苏月如、石猛，闪过那些需要守护的人。守护的信念，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火苗，瞬间驱散了无力感。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试图以蛮力对抗整个蝰群，而是将心神沉入与万物一体的微妙感应中。他“看”到，这些龙蝰并非没有意识，它们只有最原始的本能——吞噬与进化。它们的行动，也遵循着某种海洋深处最古老的韵律。

“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他忽然放弃了大规模杀伤的星陨指，双手在身前划出一个圆满的弧线。开源之力不再刚猛外放，而是化作一股绵密柔韧的牵引之力，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涡流引！”

这是他基于对水性的感悟，自创的雏形招式。扑近的龙蝰被这股柔力一带，仿佛陷入无形漩涡，攻击方向瞬间偏转，甚至互相撞击撕咬起来。

虽然依旧无法退敌，但压力骤减。他如同怒海中的礁石，以柔克刚，在疯狂的蝰群冲击下，勉强护住了身周丈许之地，将石猛和几名水手也笼罩在内。

“坚持住！”林枫低喝，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明亮。他明白了，面对浩瀚，并非一定要征服，而是要去理解，去顺应，继而找到那一线生机。

就在这僵持之际，极远处的深海之中，似乎传来一声低沉、古老、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嗡鸣。那嗡鸣并非针对商船，却让疯狂攻击的龙蝰群骤然一滞，仿佛听到了君王的号令，下一刻，它们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消失在深蓝的海水之下，来得快，去得也快。

海面上，只留下破损的商船、惊魂未定的幸存者，以及那深不见底、仿佛刚刚苏醒过来的神秘海洋。

林枫望向龙蝰退去的方向，心中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更加沉重。这无尽海，比他想象的，还要深邃莫测得多。

而他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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