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宸回响 第129章 博弈

当房门在李博士身后无声关闭的瞬间，凌峰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如同虚脱般靠在了椅背上，背后早已被冷汗完全浸湿。谈话室内那刻意营造的柔和光线，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空气中残留的消毒水味道也让他感到一阵反胃。

他知道，自己刚刚在悬崖边上走了一遭。李博士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以及其背后所代表的基金会总部的庞大资源和严密逻辑，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暂时的安全承诺，不过是建立在沙地上的堡垒。所谓的“重点观察与保护”，本质上是最高级别的监视与控制。他就像一只意外落入精密仪器中的飞虫，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反应。

但他没有退路。陈老师重伤昏迷，石浩和林薇状态未卜，赵峻组长自身难保，雷烈失踪……曾经能够提供些许庇护的本地力量几乎被摧毁殆尽。他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以及体内这份福祸难料的“轨迹”力量。

“理解、适应、控制……”凌峰低声重复着李博士的话，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谈何容易？那庞大的信息洪流依旧在他脑海中奔涌，只是相比最初那种几乎要撑爆意识的狂暴，现在更像是背景噪音，一种持续存在的、与外界能量场共鸣的低语。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这座城市的地脉、与那受伤的“灵源”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模糊而深刻的联系。城市的痛苦，地脉的紊乱，灵源的躁动……都如同细微的电流，持续不断地刺激着他的感知。

这并非一种舒适的感觉，更像是一种沉重的负担。但他也明白，这或许是他在这场博弈中唯一的筹码。他必须尽快学会与这份力量共存，并从中找到能够破局的关键。

接下来的几天，凌峰的生活被严格且密集的测试安排所填满。

他被转移到了医疗中心更高层的一个独立套间，环境舒适，设施齐全，但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和能量传感器无声地宣告着这里的本质。每天，他都需要前往特定的实验室，接受各种匪夷所思的检测。

有纯粹生理层面的极限体能测试、神经反应速度测量、新陈代谢分析；有精神层面的深度催眠回溯、脑波频谱扫描、抗干扰能力评估；更有针对他能力的专项测试——在高度屏蔽的环境中触摸各种蕴含不同情感和历史信息的物品，记录其“共感”的强度、精度和稳定性；在模拟的能量乱流中尝试定位特定波动；甚至被要求在不接触的情况下，仅凭感知去描述隔壁房间内放置的未知物体的粗略形态和能量特征。

李博士大多数时候并不亲自到场，而是通过远程监控和数据流实时观察。他的几位助手负责具体执行，这些助手同样专业、严谨，且沉默寡言，如同执行程序的机器。凌峰能感觉到，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混合着好奇、警惕，以及一丝……仿佛看待稀有实验标本般的审视。

凌峰小心翼翼地应对着每一次测试。在能力测试中，他刻意压制着“轨迹”带来的那种更深层次的感知和影响力，只表现出比档案记录稍强、但仍在“不稳定”和“直觉”范畴内的“共感”能力。他时而精准，时而失误，时而表现出对强烈负面情绪的不适与抗拒，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能力在创伤后有所成长、但远未达到“异常”标准的青少年共鸣者。

然而，有些变化是无法完全掩饰的。

在一次高强度的精神抗压测试中，模拟系统释放出足以让普通人心智崩溃的负面情感冲击。凌峰虽然也表现出极大的痛苦和挣扎，但在最后关头，他脑海中那守夜人徽记自发地闪耀了一下，一股清凉的、带着守护意味的意志力瞬间抚平了部分精神冲击，让他比预期更快地稳定下来。这一细微的数据波动，立刻被系统捕捉并标记。

还有一次，在尝试感知一块来自东区废墟、沾染了强烈“井喷”残留能量的碎砖时，凌峰指尖传来的不再是杂乱的情感回响，而是一段极其短暂、却清晰无比的“景象”——扭曲的紫色符文、疯狂的吟诵、以及地底深处那令人窒息的庞大黑暗……这远超普通“共感”所能达到的信息深度。他立刻装作受到严重精神冲击，脸色惨白地中断了测试，但负责记录的研究员还是在他的生理数据上记录下了异常的能量共鸣峰值。

这些无法完全掩盖的“异常”，都被详实地记录在案，汇集成厚厚的报告，呈送到李博士的案头。

凌峰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伪装下去。李博士的耐心是有限的，总部的资源也不是无限投入的。他必须在被彻底“解剖”明白之前，展现出足够的、不可替代的“价值”，并找到在这个新秩序下的立足点。

同时，他也在利用测试的间隙，偷偷尝试着以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和引导体内的“轨迹”力量。他不再试图去“阅读”那庞大的信息洪流，而是像学习一种新的语言或乐器，尝试着去感受其“韵律”，去理解其与地脉能量交互的“模式”。他像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在无人指导的黑暗中，摸索着前进的方向。

他能模糊地感觉到，镜湖市的“伤口”正在极其缓慢地“结痂”，但那源自“墟井”的污染和现实结构的损伤，依旧在持续散发着负面影响。心象迷宫的自发开启频率虽然有所下降，但并未停止。而深埋地底的“灵源”，其传递出的波动，除了痛苦与愤怒，似乎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仿佛一个被吵醒的巨人，正在冷漠地观察着地面上这些渺小生物的努力。

这天晚上，凌峰结束了一天的测试，疲惫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镜湖市依旧未能完全恢复正常、偶尔还有零星警报灯划过的夜空。手腕上的监控环传来冰凉的触感。

他知道，博弈远未结束。李博士和总部在等待，等待他露出更多破绽，或者展现出足够的价值。而暗处的敌人（无论是残存的教团，还是其他未知的存在）也在等待，等待这座城市和基金会露出弱点。

他必须更快地成长，更快地掌握力量，才能在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为自己和他在意的人，争得一线生机。他闭上眼睛，再次将意识沉入那片由“轨迹”构成的、星光闪烁的内在海洋，开始了又一轮孤独而艰难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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