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玄幻 武侠 都市 历史 科幻 灵异 游戏 书库 排行 完本 用户中心 作者专区
小米阅读 > 其他 > 聊斋奇女子苏湘雅 > 第4章 鬼娃归家,女鬼归冥

第一节:啼血牵魂,寒夜叩门

刘夫人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如同投入死寂潭水的巨石,骤然打破了刘府深夜伪饰的平静。声音尖锐凄厉,饱含着人类极限的恐惧,穿透层层门墙,惊醒了无数本就惴惴不安的灵魂。

下房里,蜷缩在硬板床上的仆役们被惊得猛然坐起,面面相觑,眼中尽是骇然。无人敢点灯,只在黑暗中屏息倾听,心脏狂跳,仿佛那尖叫的余韵仍缠绕在梁椽之间,带着不祥的颤音。

那尖叫并非转瞬即逝的声响,而是一道撕裂黑夜的伤口,久久不能愈合。它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刘府高深的庭院与回廊间疯狂冲撞、反弹,最终化作无数细碎的回音,钻进每一个角落。起初,死寂是绝对的,连夏末的虫鸣都噤了声,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扼住了咽喉。紧接着,压抑的骚动便如潮水般在府邸各处悄然涌起。

东厢的老管家王福,早已惊得从藤椅上弹起,他顾不得穿上外衫,趿拉着鞋就冲出房门。他在这刘府伺候了三十余年,从未听过夫人发出如此失态的哀嚎。那声音里的绝望与惊恐,足以让任何见惯风浪的老人心胆俱裂。他扶着冰冷的廊柱,剧烈地喘息着,浑浊的眼睛死死望向内院夫人寝居的方向,那里依旧漆黑一片,却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深不可测,像一个择人而噬的巨口。

西厢的书房里,刘老爷的独子刘公子,正秉烛夜读。尖叫声传来时,他手中的书卷“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他并非被惊吓,而是瞬间捕捉到了那声音中属于母亲的、最原始的恐惧。他猛地吹熄烛火,将身子隐入窗边的阴影里,侧耳凝神。作为一名深谙权谋的青年,他知道,这声尖叫绝非简单的梦魇或失足,它预示着一场足以颠覆整个刘府的风暴,已经拉开了序幕。他的心跳沉稳而有力,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分析着所有可能的可怕结局。

而在更远处的马厩里,年轻的马夫阿三被惊醒后,下意识地握紧了枕边的草叉。他不懂府里那些弯弯绕绕,只凭直觉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听见隔壁杂役房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那是与他一样卑微的同伴,在用最原始的方式抵御着这无形的恐惧。黑暗中,有人低声啜泣,有人则用被子死死蒙住头,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已经刻入骨髓的凄厉。

整个刘府,就像一个被惊醒的庞然大物,每一块砖瓦,每一根梁木,都因那声尖叫而微微震颤。无人敢妄动,无人敢出声,所有人都被钉在了原地,被那股浓稠如墨的恐惧所包裹。他们等待着,等待着第二声尖叫,等待着杂乱的脚步声,等待着某种能解释这恐怖夜晚的答案。然而,除了死寂,还有死寂。这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的寂静,正预示着,真正的恐怖,或许才刚刚开始。

护院家丁被管事颤声催促着,硬着头皮提灯前往查看。他们战战兢兢地穿过夜色深重的庭院,手中灯笼昏黄的光晕只能照亮脚下几步的石板路,四周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风中似乎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呜咽,让这些壮汉也禁不住脊背发凉。

这队人马,平日里是刘府最坚实的屏障,是令宵小闻风丧胆的存在。可此刻,他们却像一群初入荒林的稚童,每一步都踏得极轻,生怕惊扰了潜伏在黑暗中的未知。为首的是总管事王福,他虽年迈,但此刻却强撑着主心骨的架子,只是那双枯瘦的手,紧紧攥着衣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身后跟着四个家丁,个个膀大腰圆,此刻却缩着脖子,手中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曳不定,光影在他们脸上跳跃,映照出一张张写满惊疑与强作镇定的脸庞。

庭院里的风,不知何时变得阴冷刺骨,不再是夏末应有的温热。它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只细小的脚在背后追逐。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风中确实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呜咽,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无尽的怨怼与悲伤,钻入耳中,直透心底。一个年轻的家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手中的灯笼猛地一晃,险些熄灭。旁边年长的师兄低声呵斥了一句:“稳住!”可那声音,同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穿过月洞门,便是内院。这里比外庭更加幽静,也更加压抑。高大的屋檐在夜色中投下巨大的阴影,仿佛一只只俯瞰众生的巨兽。通往主卧的青石板路被露水打湿,踩上去悄无声息,却更添了几分鬼魅。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水腥味和土腥味,在这里变得愈发明显,混杂着夜来香的甜腻,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异气息。王福的脚步越来越慢,他每走一步,都感觉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一分。他不敢去想,也不敢不去想,夫人房中究竟发生了何等恐怖之事。

终于,他们抵达了主卧的门前。两扇厚重的雕花木门紧闭着,门上悬挂的灯笼早已熄灭,只留下一片死寂的黑暗。王福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混杂着怪味的空气呛得他一阵咳嗽。他颤抖着伸出手,在门板上轻轻叩了三下,声音干涩而微弱:“夫人?夫人?您还好吗?”

回应他的,只有门内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见无人应答,王福心一横,对身后的家丁使了个眼色。两个家丁对视一眼,一咬牙,猛地用力,将沉重的房门推开了一条缝。

“吱呀——”

一声刺耳的呻吟,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惊心。随着门缝的扩大,一股浓烈的阴寒之气扑面而来,仿佛瞬间将众人从夏末拉入了寒冬。那股水腥与土腥混合的怪味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熏得人几乎要窒息。家丁们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中的灯笼高高举起,战战兢兢地向门内探去。

昏黄的光线艰难地挤进房内,驱散了门口的一小片黑暗。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了。

主卧房内,奢华的陈设依旧,紫檀木的桌椅,古董架上的玉器,墙上悬挂的名家字画,一切都显得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因为整个房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寒冰所覆盖,温度低得离谱。而房间的中心,那张本该是温馨与安宁象征的华丽拔步床,此刻却成了一幅地狱般的画卷。

刘夫人歪倒在床榻上,身下的锦缎被褥凌乱不堪。她双眼紧闭,脸色是一种死气沉沉的金黄,如同蒙上了一层金纸,毫无血色。她的嘴唇青紫,嘴角挂着一丝已经干涸的白沫,胸口微弱到几乎看不见起伏,显然是已经昏死过去。她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丝绸睡袍,被撕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里面苍白的肌肤,更添几分凄惨与不祥。

而最让人心惊的,是那张床的床幔。那顶由上好丝绸制成、绣着百鸟朝凤图案的华丽床幔,竟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从中间硬生生撕裂了一道长达数尺的口子!裂口边缘的丝线根根断裂,向外翻卷着,仿佛被什么利爪狠狠抓过。这绝非人力所能为,那股狂暴、残忍的气息,即便已经消散,依旧透过这道裂口,无声地咆哮着,冲击着每一个在场者的神经。

“娘……娘的!”一个年轻的家丁牙齿打颤,再也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手中的灯笼晃得更加厉害。

王福则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魂飞魄散,他双腿一软,若非身旁的家丁眼疾手快扶住,几乎要瘫倒在地。他扶着门框,大口喘着粗气,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道床幔的裂口和昏迷不醒的夫人,大脑一片空白。他伺候了刘府一辈子,经历过宅斗、见过商战,甚至处理过府里的命案,但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如此令人胆寒的场面。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凶杀或抢劫,这里弥漫的,是一种超乎理解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恶意。

阴寒之气如同实质,缠绕在每个人的身上,钻进他们的骨髓。那股水腥味和土腥味,此刻在他们鼻中,分明就是……沼泽与坟墓的气息。他们仿佛能听到,在那片被灯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声地窥视着他们,发出满足而贪婪的轻笑。

“快……快去请老爷!不,去请大夫!先请大夫来!”王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地喊道,那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绝望。他知道,从刘夫人发出那声尖叫开始,刘府的平静,便已彻底粉碎。而今晚所见的这一切,仅仅只是一个恐怖序幕的拉开。

闻讯赶来的刘老爷一踏入房门便打了个寒颤。他看到夫人的惨状,又瞥见那破损的床幔,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强作镇定,指挥着吓破胆的丫鬟婆子抢救,眼神却惊疑不定地扫视着房间。那句还我命来孩子他没死的恐怖话语,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回响。

刘金宝也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看到母亲的模样,他非但没有上前,反而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失。他比任何人都更相信,那是湘雅回来了!那个温顺怯懦、最终含冤而死的女子,化作了最凶戾的厉鬼!周嬷嬷的疯话,夜夜的噩梦,此刻都有了最恐怖的确证。他双腿一软,若非小厮搀扶,几乎瘫倒在地。

整个刘府上下一夜无眠,灯火通明直至天明,但每一盏灯似乎都无法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刘夫人虽然被救醒,却彻底失了魂,目光呆滞,浑身颤抖,任何细微声响都能让她惊声尖叫,反复呓语着眼睛!水里来的眼睛!别过来!不是我!,彻底陷入了癫狂。

然而,真正的,才刚刚开始显露它的形态。

就在刘夫人出事后的第三日黄昏,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刘府的飞檐。寒风卷起枯枝上最后几片叶子,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负责看守后侧角门的老苍头王伯,正缩在门房里靠着小火炉打盹。忽然,一阵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声响将他惊醒。

那声音极其奇特,不像是风吹门板,也不像是野猫抓挠。更像是什么东西在极其有规律地、轻轻地撞击着门扉。

咚……咚……咚……

声音很轻,但在万籁俱寂的黄昏里,却清晰得令人心悸。

王伯皱起眉头,心里发毛。他抄起门边的一根短棍,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门缝,向外望去。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冷风打着旋儿吹过,卷起几缕尘土。

真是见了鬼了……王伯嘟囔着,正要关门。

那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听得更真切,竟像是从门板的下方传来的?

王伯的心猛地一跳,一种极其荒谬又毛骨悚然的预感攫住了他。他颤抖着,缓缓地低下头,向门角看去——

只见一个襁褓!

一个沾满了泥污和枯草屑的、湿漉漉的襁褓,正被一只小的出奇、青白中透着诡异紫斑的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推着,撞击着厚重的木门!

那小手的力量似乎极其微弱,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执拗。

王伯的呼吸瞬间停滞,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他顺着那只小手向下看,只见襁褓半散开,里面露出一个婴儿的身体!那婴儿瘦小得可怜,皮肤是不正常的青紫色,布满褶皱,仿佛在水中浸泡了许久。它紧闭着双眼,五官却依稀能看出几分死去少奶奶苏湘雅的轮廓,甚至还有一丝刘金宝的影子?

最让王伯魂飞魄散的是,那婴儿周身竟缠绕着缕缕极淡的、若有若无的黑气,散发着混合了泥土腐朽味和阴寒气息的味道!这绝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婴儿!

咚……咚……那只青紫色的小手,还在执拗地、一下下地推着门。

啊——!!鬼!鬼娃啊!!!

王伯发出了丝毫不逊于刘夫人的凄厉惨叫,手中的短棍落地,他连滚带爬地向内院逃去,声音扭曲变调。

鬼娃敲门!鬼娃回来了!她……她把孩子送回来了!!!

这石破天惊的呼喊,像一道惊雷,劈中了所有听到它的下人。刹那间,整个刘府后院如同炸开了锅,恐慌疯狂蔓延。

有胆大的管事带了几个家丁战战兢兢地靠近角门。那襁褓和那只推门的鬼手已然消失不见,只留下门板上几点湿漉漉的泥印,以及空气中那缕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腐朽阴寒之气。

但所有人都相信王伯没有看错。那个本该和他母亲一起被埋在后山荒坟里的死胎,那个被产婆确认成了形的男胎,竟然自己了!

消息传到刘老爷和刘金宝耳中。

刘老爷听完管事的颤声禀报,手中的茶杯地摔得粉碎,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一生算计,重利轻义,此刻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绝望。

刘金宝直接瘫坐在椅子上,双目失神,喃喃自语: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湘雅把她送回来了……他对那个未谋面的孩子没有丝毫父子之情,只有彻骨的恐惧。

而真正让刘府核心感到心惊肉跳的是:那夜刘夫人听到的鬼语——孩子他没死,快点去救他回家!以及王伯看到的鬼娃叩门!

这恶鬼分明是要将这个送回刘家!要让他们抚养这个从坟茔里爬回来的、不祥的!

不!绝不能让他进门!一个管家尖声道,脸上肌肉扭曲,那是鬼物!是来绝我刘家满门的!沾之必遭大祸!

对!绝对不能认!绝对不能养!其他人纷纷附和,恐惧让他们变得极其坚决。

刘老爷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对家族运势的担忧压倒了一切。他猛地一拍桌子,嘶声道:传我的话!紧闭所有门户!加派人手日夜巡逻,尤其是后山方向和各个侧门角门!若有任何人见到那东西,立刻驱赶!用黑狗血泼!用桃木钉打!绝不能让他靠近刘府半步!谁敢懈怠,乱棍打死!

这道冷酷无情的命令,被迅速执行下去。刘府如同一个临战的堡垒,进入了高度戒备。黑狗血、桃木枝、符纸被准备起来。下人们虽然害怕,但更怕老爷的家法,只能硬着头皮守着。

然而,幽冥之事,岂是凡俗手段所能轻易阻挡?

接下来的几夜,刘府四周的怪事愈演愈烈。

守夜的人频繁地听到婴儿的啼哭声,有时在墙外,有时甚至仿佛就在院墙之内!那哭声凄厉哀怨,带着穿透人心的寒意。

后门、角门、甚至厨房送菜的小门,都曾在深夜被敲响。但当人们鼓起勇气打开门时,门外往往空无一物,只留下满地湿漉漉的泥脚印——那脚印小巧的如同婴儿,却深陷地面,仿佛带着千钧重负,一路延伸,直至消失在黑暗之中。

更可怕的是,开始有守夜人莫名失踪。不是被攻击,而是仿佛被什么东西迷惑了心智。有人第二天清晨被发现昏倒在后院井边,手里紧紧攥着一块从襁褓上撕下来的、沾满泥污的破布,醒来后痴痴傻傻,只会反复说娃娃哭……冷……抱抱……。还有人被发现时,正机械地用石头敲击着后门门槛,模仿着那的叩门声,眼神空洞。

恐惧如同藤蔓,不仅缠绕着刘府,更开始向内收紧。刘府的防御,在这无声无息、无孔不入的诡异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那进不进得了门,似乎只取决于那幽冥中的愿意等到何时。

第二节:情痴难舍,人鬼殊途的守护

就在刘府被“鬼娃叩门”搅得几近崩溃之际,远在百里之外,一个与刘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书生,正沉浸在莫名的焦灼与悲恸之中。

此人名叫裴文卿,曾是苏湘雅青梅竹马的邻家兄长,更是她深藏心底的一缕情愫所系。若非家道中落,他又一心求取功名,耽搁了提亲,或许湘雅也不会因家中困窘,被父母仓促嫁与刘家换得彩礼,最终香消玉殒。

此刻,裴文卿正身处一间简陋的客栈客房内。窗外,夜色如墨,一轮残月被薄云遮蔽,只透出几点惨淡的光,映照着他苍白而憔悴的脸庞。他本在省城参加秋闱,这是他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也是他向苏家提亲、迎娶湘雅的必要前提。然而,就在今夜,当万籁俱寂,他正埋首于经史子集,试图将那些圣贤之言刻入脑海时,一股莫名的寒意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那不是天气的寒冷,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他猛地抬起头,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掉落在书卷上,墨迹迅速晕开,像一朵骤然绽放的黑色花朵。他捂住胸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一种尖锐的、无法言喻的悲伤,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感到窒息,感到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揉捏得生疼。

“湘雅……”他下意识地呼唤出这个名字,声音沙哑而破碎。

眼前浮现的,不再是枯燥的文字,而是那张他魂牵梦萦的脸庞。是湘雅在桃花树下,为他簪花时明媚的笑靥;是她坐在窗边,借着微弱的烛光为他缝补衣衫时专注的侧影;是她送他上京赶考,在渡口依依惜别时,眼中那抹化不开的忧愁与期盼。他们的过往,一幕幕,清晰如昨,却又遥远得仿佛隔了一生。

他怎么会突然如此心神不宁?他努力说服自己,不过是连日苦读,思虑过甚,才产生了幻觉。他端起桌上的冷茶,猛灌一口,试图压下那股翻涌的不安。然而,那股悲恸却愈发强烈,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诉说着一个他不愿相信的结局。

他忽然想起,临行前,湘雅曾悄悄塞给他一个亲手绣的香囊,上面绣着一对并蒂莲,寓意“同心永结”。她当时红着脸,低声说:“文卿哥哥,此去山高水长,你定要保重身体。我……我在家等你。”那时的她,眼中还有光,还有对未来的憧憬。可如今,她身在刘府,过得好吗?刘老爷虽富甲一方,但传闻中性情乖戾,刘夫人更是出了名的善妒。湘雅那样温柔善良的女子,在那样的深宅大院里,该如何自处?

一想到湘雅可能正受着委屈,裴文卿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他后悔了,后悔自己当初的迂腐与固执。他总想着,待他金榜题名,风风光光地去娶她,给她最好的生活。可他却忘了,时光不等人,人心易变。他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功名,错过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功名,功名,若没了你,我要这功名何用!”他痛苦地捶打着桌面,书卷被震落在地。他再也无法静心读书,再也坐不住。他必须回去,立刻,马上!他必须亲眼看到湘雅安然无恙,才能心安。

他猛地站起身,开始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窗外的风声似乎也变得凄厉起来,像是在为他哭泣,又像是在催促他。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他知道,湘雅出事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事,但他能感觉到,他生命中最珍贵的那束光,正在熄灭。

他早早收拾了行囊,将几本最重要的书和那个视若珍宝的香囊紧紧揣在怀里。他甚至来不及向客栈老板告别,便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独自一人,踏上了归途。他要去刘府,他要带湘雅走,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但他知道,他不能失去她。这突如其来的焦灼与悲恸,便是他们之间那根看不见的红线,正在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生生扯断。

湘雅出嫁后,裴文卿将情愫深埋心底,发奋苦读。然而,近日来,他接连数晚被同一个诡异而凄厉的噩梦惊醒。

梦中,总是秋日残阳如血,寒风呼啸。他看见湘雅身穿单薄白衣,形容枯槁,倒在冰冷的地上,身下洇开刺目的鲜血。她向他伸出手,泪眼婆娑,口中无声地呐喊,眼中是无尽的冤屈。而背景深处,总有一个微弱的、持续不断的婴儿啼哭声,萦绕不散。

醒来后,裴文卿总是心慌难抑,泪流满面。他再也按捺不住,草草收拾行装,日夜兼程赶往栖凤坳苏家。

一到苏家,得到的竟是湘雅因难产已母子俱亡的噩耗!苏家老父老母哭得肝肠寸断,对刘家只派人送来微薄银两和一句冰冷的做法悲愤不已。

裴文卿如遭雷击,呆立当场。他想起那些逼真的噩梦,湘雅那冤屈的眼神……这绝不仅仅是难产!其中必有冤情!

他谢绝了苏家的挽留,怀着满腔疑窦与悲愤,直奔刘家所在的镇子。他并未贸然前往刘府,而是先在下处安顿,然后在茶馆酒肆间默默打听。

刘家虽极力压制,但府中怪事频发,早已不是密不透风的墙。很快,裴文卿便从一些下人口中、镇民隐晦的窃窃私语里,拼凑出令人发指的真相:苏湘雅在刘家备受冷眼欺凌,生产那日突然提前、无人及时看顾,刘夫人保小不保大的冷酷命令,周嬷嬷产房内的可疑举止,草草下葬的薄棺孤坟,以及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夜半婴啼鬼娃叩门……

每多听一句,裴文卿的心便冷一分,痛一分,怒火便炽盛一分!他的湘雅,那个温柔似水的女子,竟是在这样的绝望、冷漠与背叛中痛苦离世!

这一夜,月黑风高,寒彻骨髓。裴文卿凭着一股为湘雅伸冤的血气,以及内心深处那丝仿佛被梦境指引的冲动,竟独自一人,寻到了刘家后山那片荒岭!

乱石嶙峋,枯草过膝,阴风呼啸如百鬼夜哭。远处刘府的高墙轮廓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裴文卿心中又悲又惧,却步伐坚定。他一定要找到湘雅的坟!

就在他艰难跋涉之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婴儿哭声,顺风飘了过来。

呜哇……呜哇……

那哭声空灵、幽怨、直击灵魂,正是镇上传闻中的啼哭!

裴文卿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朝哭声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座孤零零的、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土坟旁,隐约有一点微光闪烁。

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靠近,躲在一块巨大的山石后面,小心探出头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泪流满面,浑身震颤——

只见那荒坟之上,一个半透明的、散发着柔和却凄冷白光的身影,正静静地飘浮在那里。她身形纤细,穿着沾满血污和泥渍的白色寝衣,长发披散,面容苍白如纸,却依旧能看出清丽的轮廓,正是他朝思暮想、却又天人永隔的苏湘雅!

她神色间是一种深沉的悲戚与无尽的温柔。她微微低着头,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同样散发着微光的、用破旧襁褓包裹着的小小婴儿。

那婴儿不再是最初那青紫可怖的模样,面容变得安详,甚至透着一丝红润,仿佛只是睡着了。苏湘雅的鬼魂轻轻摇晃着臂弯,低着头,哼唱着模糊不清的、哀婉动人的摇篮曲调,那声音仿佛直接响在裴文卿的心底,充满了刻骨铭心的母爱与不舍。

偶尔,她会抬起头,望向刘府的方向,那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充满了刻骨的怨恨。但当她低下头看向怀中的孩子时,目光又化为了春水般的温柔与悲伤。

裴文卿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痛哭失声。他明白了!湘雅的魂魄滞留阳间,并非仅仅为了复仇,更是因为放不下这个未能平安降生的孩子!她在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守护着这个小小的、无辜的魂魄!

就在这时,湘雅的鬼魂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直直射向裴文卿藏身的方向!

裴文卿吓得魂飞魄散。

然而,湘雅的眼中并没有杀气,反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哀伤,有一丝久别重逢的触动,但更多的是一种焦急和警告?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嘴唇微动。裴文卿清晰地懂了她的意思,那是一种直接响在他脑海中的、带着无尽悲凉与恳求的心念:

文卿哥哥……走……快走……离开这里……不要靠近……不要插手……这对你不好……记住我……忘了这里……

随着这心念传来,一阵强烈的阴风猛地刮起,卷起漫天枯草沙石。等他再能视物时,荒坟之上,已是空空如也。

但裴文卿知道,那不是幻觉。那是湘雅残魂最真实的执念。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心中五味杂陈。湘雅直到此刻,还在担心他的安危!他看着那荒坟,又望向远处如同鬼魅的刘府,拳头死死攥紧。

他知道,单纯的恐惧无法真正唤醒刘家的良知。那个孩子,无论是人是鬼,都需要一个真正的归宿。而湘雅,她那饱受折磨的灵魂,更需要的是昭雪的冤屈和彻底的安息。

一个念头在裴文卿心中疯狂滋生——他不能走!他必须做些什么!不仅仅是为了告慰湘雅,更是为了那个无辜的孩子!

他要找到证据,找到湘雅冤死的证据!或许还需要找到能安抚亡灵、超度婴灵的方法。他想起湘雅最后那警告又恳求的眼神,心中一阵刺痛,但目光却愈发坚定。

人鬼殊途,情痴难舍。他无法触碰她,无法保护她生前周全,那么在她死后,他至少要竭尽全力,为她讨回公道,让她的魂魄得以安宁。

裴文卿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那孤坟,毅然转身,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他的背影,带着一丝悲壮,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心。

第三节:鬼娃归家,幽冥离别

刘府的噩梦在第七夜达到了顶峰。

那晚没有月光,浓重的黑幕笼罩着整座宅邸,连往常呼啸的寒风都诡异地静止了,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巡夜的家丁们挤在一起,手中的灯笼光芒微弱摇曳,仿佛随时会被这沉重的黑暗吞噬。他们不敢交谈,只能听到彼此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心脏擂鼓般狂跳的动静。

子时刚过,那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婴儿啼哭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声音并非来自墙外,而是清晰地、毋庸置疑地从刘府内部传来——正是从那已彻底荒废、无人敢靠近的产房方向传来!

呜哇……呜哇……呜哇……

哭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响亮,都要凄厉,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悲切和不容忽视的迫切,在死寂的宅院里反复回荡。

与此同时,所有紧闭的门窗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不是被风吹动,而是仿佛被无数只看不见的手从外面拼命拍打、摇晃着!砰砰砰!哐哐哐!的声音密集如雨点,伴随着门闩不堪重负的声,整个刘府仿佛都在颤抖。

来了!它进来了!它真的进来了!不知是哪个家丁率先崩溃地尖叫起来,恐慌如同瘟疫瞬间炸开。人们乱作一团,有的吓得瘫软在地,有的则像无头苍蝇般试图寻找藏身之处。

端坐在厅堂太师椅上、强撑着一口气指挥若定的刘老爷,听到这来自内部的哭声和震响,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他手中捻着的佛珠地一声断裂,檀木珠子噼里啪啦滚落一地。他明白,所有的防御,所有的抗拒,在这超自然的力量面前,都成了徒劳的笑话。那股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寒意,已经渗透了刘府的每一寸砖石,每一根梁木。

而精神早已处于崩溃边缘的刘金宝,在听到那哭声的瞬间,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他先是剧烈地颤抖,随即,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那哭声不再仅仅是恐怖,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微弱的、源自血脉深处的牵引和共鸣。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神空洞却又带着一种疯狂的冲动,跌跌撞撞地就要往产房方向冲去。

金宝!你做什么!刘老爷厉声喝止。 孩子……是我的孩子……他在哭……他在叫我……刘金宝喃喃着,脸上混杂着极致的恐惧和一种病态的激动,我得去……我得去接他……不然……不然她会杀了我们所有人……

也许是连日来的恐惧彻底压垮了理智,也许是那血脉的呼唤扭曲了他的心智,也许是潜意识里对湘雅的愧疚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刘金宝挣脱了阻拦的下人,如同梦游般,一步步走向那间阴森恐怖的产房。

产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幽幽的、非人间的微光。那刺骨的阴寒和浓郁的血腥味几乎让人窒息。

刘金宝颤抖着,推开了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永生难忘。

冰冷的月光透过窗纸,勉强照亮了房间中央。一个半透明的、散发着凄冷白光的身影悬浮在那里,正是苏湘雅!她不再是那夜恐怖狰狞的模样,面容恢复了生前的清丽,却苍白得毫无生气,眼神里盛满了无尽的悲伤、刻骨的怨恨,以及一种……即将永诀的、令人心碎的复杂情绪。她微微低着头,目光紧紧锁在怀中的襁褓上,那眼神是那般温柔,那般不舍,仿佛要将孩子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

而那襁褓中的婴儿——那个本该是死胎的孩子——此刻竟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的生命光晕!他不再青紫,皮肤变得白皙红润,双眼紧闭,呼吸均匀,仿佛只是安然入睡。周身那令人不适的阴寒黑气已然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净而脆弱的气息。他竟然……真的了过来!

湘雅的鬼魂缓缓抬起头,那双饱含万般情绪的眼睛看向僵在门口的刘金宝。没有言语,但她缓缓地将怀中的襁褓向前递出,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那是一个交付的动作,一个将比自身性命更重要的珍宝,托付给对方的动作。

刘金宝如同被蛊惑般,下意识地伸出颤抖的双手,接过了那个襁褓。

入手是温热的、柔软的、沉甸甸的重量。一个真实婴儿的重量和温度!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小心脏隔着襁?布传来的、微弱却清晰的跳动!

咚……咚……咚……

生命的搏动如此真实,彻底击碎了刘金宝最后的心防。巨大的震惊、荒谬、恐惧,以及一种迟来的、汹涌的父爱和滔天的愧疚,瞬间淹没了他。他低头看着怀中安然熟睡的婴儿,再看看眼前即将消散的、孩子生母的魂魄,双腿一软,一声跪倒在地,失声痛哭:湘雅……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母子啊……

就在这时,产房内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以下,空气中凭空涌现出浓稠如墨的黑雾。两道极其高大、模糊不清、散发着绝对威严与冰冷气息的身影,在黑雾中缓缓凝聚成形。他们身披古老的甲胄,手持缠绕着黑色锁链的沉重兵刃,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中,唯有眼中跳动着幽蓝色的火焰。来自地府的鬼差,到了!

他们没有看向刘金宝和婴儿,冰冷的目光直接锁定了苏湘雅的魂魄。其中一名鬼差抬起了手,一条闪烁着幽光的黑色锁链如同毒蛇般射出,轻易地缠绕上湘雅的手腕。锁链触体,发出的轻响,她的魂体明显地黯淡、颤抖了一下,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她没有挣扎,只是最后深深地、贪婪地望了一眼刘金宝怀中的孩子,仿佛要将他此刻安睡的模样永恒铭记。然后,她缓缓转过头,目光穿过敞开的房门,望向院中闻讯赶来、看到此情此景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刘老爷和一众下人。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刘老爷身上,没有言语,但那眼神中的警告和恨意却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入每个人的心底。那是一种无声的誓言:若敢再负此子,纵使她身在地府受尽酷刑,也必化作修罗,归来血洗刘氏满门!

最终,她的目光再次落回孩子身上,万般情绪化为最后一滴晶莹的、却无法落下的鬼泪,消散在空气中。她的身影开始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被那黑色的锁链牵引着,缓缓地向后飘退,融入那浓稠的黑雾之中。

在身影即将完全消散的前一瞬,她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对着孩子的方向,做出了一个轻柔的、吹气的动作。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温暖舒适的清风拂过刘告天(孩子)的面庞,婴儿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做了一个甜美的梦。

下一刻,黑雾剧烈翻涌,随即猛地向内收缩,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同消失的,还有苏湘雅的魂魄和那两名鬼差。

产房内,只剩下跪在地上抱着婴儿痛哭的刘金宝,以及门口一众吓傻了的刘府众人。

阴寒之气迅速消退,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不见了。万籁俱寂,只有刘金宝压抑的哭声和刘告天均匀细微的呼吸声。

天边,第一缕熹微的晨光,挣扎着穿透了厚重的云层,悄无声息地洒落在刘府的飞檐和高墙上,驱散了盘踞多日的阴霾。

这光,并非灿烂夺目,而是带着一种初生般的脆弱与柔和,仿佛一个巨大的、温暖的叹息,轻轻拂过这座被恐惧与死亡浸透的府邸。高墙上的琉璃瓦,在晨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不再有昨夜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幽暗。庭院里,被踩踏得凌乱的花草叶片上,凝结的露珠闪烁着微光,像是一滴滴无声的泪。整个世界,似乎都在这一刻,从一场漫长而恐怖的噩梦中,缓缓苏醒。

鬼娃刘告天,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终于归家。

他此刻正躺在主卧房那张华丽而冰冷的床榻上,紧挨着昏睡不醒的刘夫人。他小小的身体上,还残留着泥土的潮湿与阴寒,但在晨光的映照下,那股令人窒息的死气正一点点被消融。他的面容恢复了孩童应有的圆润与稚嫩,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嘴唇也褪去了青紫,泛起一丝微弱的血色。他睡得很沉,很安稳,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仿佛一个普通的孩子,只是经历了一场酣甜的梦境。然而,昨夜那令人胆寒的叩门声,那双不属于人世的眼睛,那股怨毒而执拗的气息,却已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刘府之人的脑海里,成为一道永远无法抹去的疤痕。他回来了,带着一个母亲的全部执念与牺牲,以一种近乎神迹,又近乎诅咒的方式,回到了这个曾将他抛弃的“家”。

而用尽所有力量、甚至可能触犯阴律才为孩子争得一线生机、重塑其肉身魂魄的女鬼苏湘雅,则带着无尽的牵挂与不舍,随着鬼差,返回了她本该前往的、幽暗未知的地府。

她的身影,在凡人眼中早已不可见。但在那晨光与黑暗交织的临界点,若是有通灵之人在此,或许能窥见一抹即将消散的、哀伤的轮廓。她站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最后一次回望。她的目光,穿透了厚重的墙壁,精准地落在床榻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上。她的脸上,没有怨毒,没有狰狞,只有一种极致的、令人心碎的温柔与疲惫。她看着孩子安稳的睡颜,仿佛要将这一刻永远刻在自己的魂魄深处。

告天……我的儿……”一个无声的呼唤,在风中飘散。

她记得自己是如何在冰冷刺骨的忘川水边挣扎,如何忍受着魂飞魄散的剧痛,用自己最后一点执念,向冥府的鬼差哀求。她承诺,她愿意承受万劫不复的惩罚,愿意放弃轮回的机会,只为让孩子能有一线生机,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在阳光下。她用自己的魂魄为引,用积攒了数年的怨气为柴,硬生生在阴阳两界的缝隙中,为孩子重新锻造了一副肉身,引回了一缕残魂。这逆天之举,早已触犯了阴律的底线。鬼差冰冷的面容上,没有一丝同情,只有公事公办的漠然。他们手中的锁链,在晨光中泛着幽冷的寒光,时刻提醒着她,时间到了。

她再看了一眼,目光越过孩子,落在了那个昏死过去的女人身上。那是刘夫人,告天名义上的母亲,也是将她推向死亡深渊的推手之一。苏湘雅的心中,曾有过滔天的恨意。但此刻,看着她因惊吓而扭曲的脸庞,看着她嘴角残留的白沫,那恨意却奇异地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悲悯。她恨的是这个家,是这个冷漠无情的世道,而不是眼前这个同样被恐惧击垮的女人。从今往后,这个女人,将代替她,抚养她的告天。想到这里,苏湘雅的心中,最后一点牵挂,也化作了无尽的苦涩。

一个鬼差上前,用锁链轻轻碰了碰她的魂体。那触感,比最深的寒冰还要刺骨。她知道,她不能再停留了。她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清晨的空气,这人间最后的气息,全部带走。然后,她缓缓转过身,不再回头。她的身影,在晨光中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最终,如同一缕青烟,被那两名黑袍鬼差,彻底带入了无尽的幽暗之中。

随着她的离去,刘府内那股盘踞不散的阴寒之气,仿佛也找到了源头,开始迅速消散。阳光终于毫无阻碍地洒满了庭院,照亮了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刘府众人脸上那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惊恐。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一个母亲的牺牲,换来的仅仅是孩子的回归,却并非安宁的终结。鬼娃叩门”的传说,并未随着苏湘雅的离去而画上句号,反而,它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那个被怨气与母爱共同重塑的孩子,他的未来,将走向何方?而那个远道而来、尚不知情的书生裴文卿,当他抵达这座府邸,面对这物是人非的一切时,又将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晨光熹微,刘府的噩梦,似乎结束了。又或许,一个更深、更复杂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感谢大家送的礼物,感谢催更,现在流量不好,全靠大家的喜欢,让我有动力写下去,呜呜...】

(未完待续)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