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碑战纪 第35章 万众瞩目

第三十五章 万众瞩目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宛如一柄金色的利剑，精准地洒落在青云宗主峰那辽阔的演武场上，将青灰色的石板染成一片暖色。

今日，是外门大比最后一日，亦是决定冠军归属的终极一战。偌大的演武场早在天色未明时便已人山人海，内门外门弟子齐聚，摩肩接踵。就连一些平日里深居简出、只在讲道日偶尔现身的长老，此刻也纷纷端坐在视野最佳的观战席上，神情肃穆。

擂台四周临时搭建的数层看台早已座无虚席，后来的弟子只能挤在过道或站在外围，踮脚张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着汗水、尘土、期待与紧张情绪的奇异氛围，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将其彻底引燃。

“听说了吗？赵乾师兄昨夜又有突破！”

“什么？他不是早已稳固在灵海境巅峰了吗？”

“是血脉！据传他体内的青云皇血纯度再度精进，已能初步催发‘血脉威压’了！”

“这……那林峰岂不是毫无胜算？血脉压制，可是天堑啊！”

看台东侧，几名身着内门服饰的弟子低声交谈，眼神不时瞥向西侧休息区的方向。外门大比能吸引如此多内门弟子乃至长老观战，在青云宗近百年历史上都颇为罕见。

楚风独自一人站在看台边缘的阴影里，眉头紧锁。他昨夜收到确切消息，赵乾之父赵长老亲自护法，不惜耗费数种珍贵资源，助其子淬炼血脉。宗门虽明令禁止大比前服用禁忌丹药，但“血脉纯度自然提升”之说，本就模糊，谁又能真正查证？

“楚师兄。”一个带着忧虑的清亮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楚风转身，看见柳小莹快步走来。少女今日换了一身水蓝色劲装，勾勒出纤细却有力的身形，长发高高束成马尾，显得干净利落。只是她那双灵动的眼眸中，此刻盛满了化不开的担忧。

“小莹师妹。”楚风微微颔首。

“林大哥他……真的能扛住吗？”柳小莹咬了咬下唇，声音压得很低，“我听说初步成型的皇血威压，对非皇血者犹如身负山岳，真气滞涩，十成实力恐难发挥一半……”

楚风沉默片刻，目光投向擂台，缓缓道：“血脉压制确实存在，乃修行界铁律之一。然，大道三千，途非唯一。林峰能一路披荆斩棘至此，靠的绝非侥幸。他的意志，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坚韧。”

话虽如此，楚风袖中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他比柳小莹更清楚皇血威压的可怖——那并非简单的气势压迫，而是源自生命层次的震慑，直接作用于神魂与血脉本源，令人从心底生出臣服之念。

“可是……”柳小莹还想再言，却被一道平和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打断。

“肃静！”

演武场中央那座白玉高台上，大长老缓缓起身。他今日穿着一身绣有暗金色云纹的雪白道袍，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目光开阖间似有电光流转。仅仅二字，便如暮鼓晨钟，瞬间压下了全场所有嘈杂私语。

“今日，乃外门大比决赛之期。”大长老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平稳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决赛双方，林峰，赵乾，登台。”

西侧休息区，一间简朴的静室内，林峰缓缓睁开双眼。

他保持盘膝姿态已逾两个时辰，周身气息内敛，恍若古井无波。体内真气沿《基础炼气诀》的路径缓缓流转，每运行一个大周天，真气便凝实沉淀一分，将昨夜因深谈而起的些许心潮彻底抚平。对于即将到来的战斗，他有了更清晰的认知，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血脉威压……”林峰低声自语，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凝重。

识海之中，那尊神秘的黑色石碑静静悬浮，碑身上那些古老玄奥的纹路流淌着幽暗莫测的光泽。经过连番苦战与摸索，他已初步掌握吞噬之力转化外界灵气、甚至驳杂真气的方法。然而，皇血威压无形无质，直指神魂本源，吞噬之力能否对其生效，仍是未知之数。

“林峰，时辰到了。”孙老苍老而平稳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林峰长身而起，骨骼发出一连串细微的脆响。推开木门，只见孙老立于门外，今日他难得换上了一身浆洗得笔挺的灰色长袍，平日里微微佝偻的腰背挺得笔直，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

“孙老。”林峰躬身行礼。

孙老深深看了他一眼，未曾多言，只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的青色玉简，递了过去：“此中有老朽早年游历时，记下的几种应对神魂与血脉压迫的粗浅法门，以及固守心神的一点心得。或可助你在威压最盛时，多撑片刻。”

林峰双手接过玉简，神识沉入，一股清凉的信息流涌入脑海。其中包含了数种奇特的真气逆行窍穴之法，以及观想“磐石”、“古松”以稳定心神的技巧，虽不深奥，却实用。

“多谢孙老馈赠。”

“不必言谢。”孙老摆了摆手，目光扫过远处渐渐沸腾的看台，声音低沉了几分，“记住，今日无论胜负，你已赢了。你走到这一步，便已打破了宗门数百年来‘血脉定乾坤’的成见。无数与你境遇相似之人，都在看着你。”

林峰心头一震，顺着孙老的目光看去，只见沿途许多身着杂役服饰或明显气息不纯的弟子，正向他投来复杂的注视——那目光中有羡慕，有惊疑，更有一种深藏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期待。他们仿佛在林峰身上，看到了某种渺茫却真实的希望。

“林师兄，一定要赢啊！”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轻杂役，终于鼓起勇气，涨红了脸喊道。

这一声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顿时激起涟漪：

“林师兄，为我们争口气！”

“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看看！”

“加油！”

起初只是零星几声，很快便连成一片，汇聚成一股不大却清晰可闻的声浪。林峰脚步微顿，他从未想过，自己肩头不知何时竟承载了如此多沉甸甸的期望。

孙老在他身侧，轻声道：“看见了吗？此战，早已不仅关乎你一人之荣辱。你的剑，你的拳，承载着许多人的不甘与梦想。”

林峰深吸一口气，将胸腔中翻涌的情绪压下，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平静，仿佛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我明白了。”

东侧休息区，气氛则截然不同，奢华而肃杀。

赵乾端坐在一张紫檀木太师椅上，四名气息不弱的内门弟子如标枪般侍立两侧。他身着一袭以金线绣着腾云图案的华贵黑色战袍，腰间玉带之上，悬挂着一柄剑鞘镶嵌数颗灵光宝石的长剑。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眉心那道仿佛天然生成、此刻隐隐流转着淡金色光华的奇异纹路——这是青云皇血纯度达到某个显着层次后，自然显化的标志。

“乾儿，感觉如何？”赵长老从内室踱步而出，看着儿子，脸上带着关切与审视。

赵乾缓缓睁开眼眸，瞳孔深处竟有一丝金色流光一闪而逝，他握了握拳，空气中顿时发出细微的“噼啪”气爆声。“很好，力量充盈澎湃，前所未有。只是暴涨之下，略有滞涩，需以战养之。”

赵长老满意地点点头。昨夜他耗费巨大代价，甚至动用了一滴珍藏的“青云真血”为儿子洗练血脉，使其皇血纯度从六成硬生生提到了七成。此举虽会损伤些许根基，未来需更长时间弥补，但只要能确保今日碾压胜利，赢下那至关重要的“那个名额”，一切便都值得。

“那林峰不过是走了狗运、有些奇遇的斑杂血脉者，在真正的皇血威严面前，必将原形毕露。”赵长老冷笑，眼中寒光闪烁，“今日，你不仅要胜，还要胜得摧枯拉朽，堂堂正正。要让全宗上下都看清楚，鸿鹄与燕雀之别，绝非侥幸可以逾越！”

“父亲放心。”赵乾站起身，一股无形的气场自然扩散，侍立两侧的内门弟子顿时感到呼吸一窒，仿佛被猛兽凝视，连忙低头，不敢直视。“我会让他，以及所有心存妄念的蝼蚁明白，何为天壤之别。”

言罢，赵乾龙行虎步，走出休息区。所过之处，外门弟子纷纷色变退避，尤其是那些血脉斑杂者，更是面色发白，体内真气运行不畅，几欲跌倒。

“好可怕的威势……离这么远我都心头发闷。”

“这就是高等血脉的天然压制吗？林峰要如何应对？”

“恐怕未战先怯，实力已折三成……”

议论声中，赵乾已然踏上了中央那座以坚固青罡石砌成、布有防护阵法的宽阔擂台，昂然而立，睥睨四方。

几乎在同一时刻，林峰也从另一侧通道稳步走出，登上擂台。

两人于擂台中央相对而立，间隔十丈。

这是大比开始以来，两人的首次正面相对。此前赛程分隔，犹如两条平行线，直至此刻最终交汇。

“你竟真的来了。”赵乾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漠然与一丝玩味，“我本以为，你会识趣，找个伤病借口退赛，至少还能保留最后一点可怜的体面。”

林峰神色平静无波，仿佛未听出其中的讥讽：“为何要退？”

“为何？”赵乾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因为今日，我会亲手将你那可笑的自信与侥幸，碾得粉碎。你会明白，有些差距，从出生那一刻起便已注定，穷尽一生也无法跨越。打败几个灵血境的废物，就让你产生能与我并肩的错觉了？”

无形的压力随着他的话语悄然弥漫，如潮水般向林峰涌去。林峰能清晰地感觉到，周遭空气似乎变得粘稠，心口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体内真气的流转速度开始下降。这便是皇血威压，尚未全力催发，已有如此效果。

但他眼眸深处，战意非但未被压下，反而如被淬炼的钢铁，愈发凝实炽热。

“言语之争，毫无意义。”林峰缓缓拉开一个基础的起手式，周身气息沉凝如山，“一切，手底下见真章。”

赵乾眼中厉色一闪：“既然你急着自寻死路，我便成全你！”

话音未落，他眉心那道金色纹路骤然光芒大盛！

“嗡——！”

一股肉眼难见却真实存在的无形波动，以赵乾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看台最前排的弟子们齐齐变色，一些血脉纯度较低的外门弟子更是闷哼一声，脸色煞白，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退去，体内气血翻腾。

“开始了！”楚风拳头骤然握紧，指节发白。

柳小莹情不自禁地抓住身前冰冷的栏杆，指尖因用力而失去血色，心脏狂跳。

擂台之上，林峰首当其冲。

那威压如同实质的滔天巨浪，层层叠叠，汹涌澎湃地冲击着他的身体与神魂。他感觉自己仿佛瞬间被投入万丈深海，恐怖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不仅要碾碎他的骨骼，更欲熄灭他的意志之火。

更为致命的是体内真气的变化，原本如溪流般顺畅运转的真气，此刻变得沉重黏滞，仿佛在胶水中穿行，运行速度锐减。

“这便是……完整的皇血威压？”林峰牙关紧咬，额角青筋微现，立刻全力运转孙老所授的固守之法，观想心神如古松扎根绝壁，任尔东西南北风。

与此同时，丹田上方的识海中，黑色石碑仿佛被外界的压力刺激，微微一震，碑身幽光流转，散发出一圈圈黯淡的光晕。这光晕弥漫林峰全身，那股无处不在的威压竟似被稍稍隔绝、削弱了些许，但远不足以抵消。

“滋味如何，蝼蚁？”赵乾带着猫戏老鼠般的嘲弄，缓步向前逼近。他每踏前一步，周身释放的威压便增强一分，擂台的青石地面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嘎吱”声。

五丈，四丈，三丈……

距离越近，威压呈几何倍数暴涨！林峰额头渗出细密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双腿肌肉绷紧，微微颤抖，脚下的青石板甚至出现了细如发丝的裂纹。但他依旧如同钉在原地，腰背挺直，目光死死锁住步步紧逼的赵乾，不曾后退半分。

“跪——下！”赵乾在距离林峰仅有两丈时，猛然张口，发出一声蕴含血脉力量的暴喝！

皇血威压瞬间攀升至一个顶峰！

“噗——！”

林峰如遭重锤击胸，一口鲜血喷溅而出，双腿一软，右膝重重砸在坚硬的擂台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膝盖处的衣料瞬间破碎，皮开肉绽。

“哈哈哈哈哈！”赵乾见状，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快意与轻蔑，“废物终究是废物！在我皇血威严之下，你连站立，都不配！”

看台之上一片哗然，惊呼与叹息四起。

“这就……跪了？”

“皇血威压，竟恐怖如斯！”

“完了，胜负已分，林峰连近身都难……”

柳小莹猛地站起，眼圈瞬间红了。楚风却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沉声道：“别慌！仔细看林峰的眼睛！”

柳小莹闻言，强忍心中惊惶，凝神望去。只见单膝跪地、嘴角溢血的林峰，缓缓抬起了头。他的脸上并无屈辱与绝望，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之中，反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不屈的火焰，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跪？”林峰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他嘴角甚至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染血的、带着讥诮的笑容，“就凭你……这点威压？”

话音未落，他双掌猛地拍击地面！

“轰！”

一声闷响，借力之下，他整个人竟硬生生从跪姿重新挺立而起！与此同时，识海中的黑色石碑剧烈震动，那些原本静止的玄奥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开始沿着某种古老而神秘的轨迹疯狂流转、组合！

吞噬之力，不再被动防御，而是被林峰主动、彻底地激发！它仿佛化作了一张无形的巨口，开始贪婪地吮吸、分解、转化周围那无处不在的皇血威压！

“什么？！”赵乾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化为惊疑。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释放出的、如臂使指的皇血威压，竟在快速流失！并非被抵抗或驱散，而是像冰雪消融，又像被某种诡异的存在“吃”掉了！虽然速度不算极快，但那确凿无疑的消减感，让他心头猛然一沉。

“你的皇血威压……”林峰抬手，用衣袖擦去嘴角血迹，眼中那抹幽暗的光芒越来越盛，“味道，不过如此。还有更‘浓烈’的吗？”

“狂妄无知！”赵乾惊怒交加，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不再有任何保留。

他双手迅速结出一个复杂印诀，眉心的金色纹路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光芒，如同第三只眼睛睁开！更为磅礴、更为精纯、带着一丝古老威严的恐怖威压，如同决堤洪流，又似火山喷发，轰然涌出！

这一次的威压，强度远超之前，擂台四周由长老布下的防护光罩都受到冲击，发出“嗡嗡”的震颤声响，光华明灭不定。

然而，直面这滔天威压的林峰，却并未后退。

他反而闭上了双眼，将所有心神彻底沉入识海深处。黑色石碑上的纹路在恐怖外压的刺激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组合、演化、重组……最终，竟隐隐凝聚成一个玄奥无比的图案虚影——那图案缓缓旋转，幽深如渊，仿佛能吞噬光线、吞噬能量、吞噬一切有形无形之物！

吞噬，岂止于吞噬灵气、血脉之力？

天地万物，有质无形，能量波动，精神威压……但凡“存在”，皆可为食！

这是林峰在生死压迫的临界点上，福至心灵般领悟的一丝真意。皇血威压虽无形无质，但它是一种精神与血脉能量混合的特殊“场”，既然是能量的一种表现形式，那便可被吞噬之力分解、转化！

“吞——！”

林峰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猛然睁开双目！霎时间，他体表浮现出一层淡淡的、不断旋转的黑色光晕，光晕边缘模糊，仿佛连接着某个幽暗的空间。

那汹涌澎湃、足以让普通灵海境修士神魂颤栗、真气溃散的皇血威压洪流，在触及这层黑色光晕的瞬间，竟如同百川归海，又似泥牛入海，被迅速拉扯、分解、吸收！

威压，在消失！而林峰原本有些萎靡的气息，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回升、增强！

“这不可能！你这是什么邪魔歪道？！”赵乾终于脸色大变，惊怒交加地厉声喝问。他能无比清晰地感知到，自己释放的威压正在被快速“吞噬”，这种闻所未闻的手段，让他心底首次生出一丝寒意。

“邪功？”林峰周身黑色光晕缓缓收敛，眼中幽光闪烁，气息比之前更加沉凝厚重，“坐井观天。你以为青云宗的功法，便是天下唯一正道？”

话音未落，他动了。

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身法，只是简简单单地向前踏出一步。但这一步落下，整个青罡石擂台竟微微一震，发出低沉的轰鸣，仿佛承受不住这一步蕴含的力量。

赵乾心中警铃大作，来不及细思，本能地催动全身皇血真气，一拳轰出！他的拳头被浓郁的金色真气包裹，拳风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爆鸣，威势骇人，足以将精铁锻铸的傀儡一击洞穿。

“轰隆——！！！”

双拳毫无花哨地对撞在一起，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狂暴无匹的气浪以两人拳锋相交处为中心，猛然炸开，呈环形向四周疯狂扩散，狠狠撞击在擂台边缘的防护光罩上，激起无数剧烈荡漾的涟漪，光罩明暗急剧闪烁，仿佛随时可能破碎！

一击之后，两道身影同时向后滑退，每一步都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三步之后，各自稳住身形。

平分秋色！

全场死寂。

所有观战者，无论是普通外门弟子、内门精英，还是高台上的长老，此刻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擂台上那两道身影。尤其是那道略显清瘦、衣衫染血的身影——林峰，他不仅扛住了皇血威压，竟还在正面的硬碰硬中，与催动了皇血之力的赵乾，打了个旗鼓相当？！

“好——！！！”短暂的沉寂后，看台某个角落猛地爆发出一声激动到破音的喝彩。

仿佛点燃了引线，紧接着，喝彩声、惊呼声、掌声如同山呼海啸般响起，迅速席卷了整个演武场！许多原本只是看热闹的中立弟子，此刻也忍不住热血上涌，为这以下克上、打破常理的一幕呐喊。修行之路，逆天而行，谁不曾在心底渴望过奇迹？

“有点意思。”白玉高台上，大长老轻轻捋了捋长须，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与探究。

他身旁的几位长老也面面相觑，神色惊疑不定。他们修为高深，自然看得更为透彻。方才林峰那一拳，真气总量或许不及赵乾的皇血真气雄浑，但其精纯程度与爆发出的瞬间破坏力，竟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尤其是其中蕴含的那一丝幽暗、吞噬的特性，连他们都感到有些陌生与心悸。

“此子所修功法，绝非寻常《基础炼气诀》。”一位满头银发、面容古朴的长老低声沉吟，“其真气属性……老夫前所未见。”

赵长老的脸色早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他死死盯着擂台上的林峰，眼中杀意几乎凝成实质，袖袍下的手掌紧握，指节捏得发白。

擂台之上，赵乾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胸口因愤怒和些许的气血翻腾而微微起伏。

他无法接受！绝对无法接受！自己不惜损耗根基提升的皇血纯度，父亲耗费巨大资源换来的优势，竟然被一个血脉斑杂的废物正面抵挡，甚至……似乎成了对方的补品？这不仅是失败，更是对他高贵血脉的亵渎，是奇耻大辱！

“林峰……你成功激怒我了。”赵乾的声音冰冷刺骨，仿佛从九幽之下传来。他缓缓抬手，握住了腰间那柄镶嵌宝石的长剑剑柄。

“锃——！”

清越如龙吟般的剑鸣响彻全场，长剑出鞘的刹那，寒光四射，灵气逼人。剑身狭长，隐有云纹流淌，锋刃处流转着一抹淡淡的金色光华。

“此剑，‘青云’，乃我赵家世代传承之上品灵器。”赵乾指尖轻抚过冰冷的剑身，眼中露出珍视与傲然之色，“自入我手，饮血无数。今日，你能逼我以此剑相对，虽死，亦足以自傲了。”

林峰面色不变，只是默默从腰间那普通的储物袋中，取出一柄长剑。剑身暗淡，有明显磨损的痕迹，刃口甚至有几处细微的缺口，与那光华流转的“青云”剑相比，显得如此寒酸破败。

两剑并立，云泥之别。

然而，林峰握剑的手平稳无比，五指收拢，骨节分明。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不起波澜。

“剑，终究只是死物，是手臂的延伸。”他淡淡道，声音清晰传开，“决定生死的，从不是兵器利钝，而是握剑的人，以及剑指向何方。”

“狂妄至极！受死！”赵乾眼中杀机爆涌，不再废话，身形一动，人随剑走！

“青云剑”化作一道璀璨夺目的金色长虹，撕裂空气，带着尖锐无比的厉啸，直刺林峰咽喉！这一剑，将快、狠、准发挥到极致，没有丝毫多余变化，纯粹为了夺命而来！剑未至，凛冽的剑气已然刺痛皮肤。

林峰不退反进，脚下步伐交错，手中那柄普通至极的长剑斜斜向上撩起，剑尖微颤，划出一个微妙弧度，竟精准地迎向“青云”剑力道最为薄弱的三寸之处！

“铛——！！！”

刺耳的金铁交击声炸响，火星四溅！林峰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顺着剑身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迸射，染红了剑柄。那柄普通长剑更是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剑身上裂纹蔓延。但他咬紧牙关，体内真气狂涌，硬生生抵住了这必杀一剑。

“给我破开！”赵乾怒吼，体内皇血真气轰然爆发，顺着剑身狂涌而出，金色剑气如同决堤洪流，要将林峰连人带剑一同吞噬！

千钧一发之际，林峰眼中幽光再闪，识海黑色石碑疯狂运转！那汹涌而来的金色剑气洪流，在触及他身体表层那无形吞噬力场的瞬间，竟被硬生生吞噬、转化了接近三成！

虽仅三成，但生死一线，足矣！

林峰借着对方剑气爆发之力，足尖轻点地面，身形如风中柳絮般向后飘退，于半空中灵巧地翻转一周，卸去大部分劲力，而后稳稳落地。他看了一眼手中长剑，那剑身已然遍布蛛网般的裂痕，灵光尽失，显然彻底报废。

“你的剑，确实锋利。”林峰随手将断剑掷于一旁，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柄——同样式样普通，同样带着使用痕迹，甚至更为陈旧。

赵乾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心中惊怒如狂潮翻涌。他倾力而为的杀招，竟被对方以这种近乎羞辱的方式化解？甚至连对方的兵刃都没能彻底摧毁？

“我看你能换多少柄废铁！”赵乾怒极，剑势陡然一变，不再追求一击必杀，而是将“青云剑法”的精妙招式施展开来。

霎时间，擂台上剑气纵横，金光漫天！青云剑法作为青云宗镇宗绝学之一，在赵乾手中虽未尽得真髓，却也气象森严，招式连绵，如行云流水，又似惊涛拍岸。每一剑都蕴含着数个后招变化，剑气层层叠叠，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将林峰笼罩其中。

林峰顿时压力倍增，陷入苦战。

他手中的凡铁长剑，在品质上根本无法与上品灵器“青云”抗衡，正面格挡几次便有崩碎之虞。他只能凭借远超常人的战斗直觉、鬼影步练就的精妙身法，以及孙老指点下对真气入微的掌控，在这张金色剑网中腾挪闪避，险象环生。

嗤啦！剑气掠过，左肩衣袍破碎，带起一溜血花。

嗤！右腿裤脚被割开，留下一道浅浅血痕。

数次，凌厉的剑气几乎是贴着他的咽喉、心脏要害擦过，森寒的死亡气息刺激得他寒毛倒竖。

但他始终如同暴风雨中的海燕，虽惊险万分，却总能在最后一刻避开致命攻击，未曾倒下。

更让赵乾心惊乃至隐隐恐惧的是，林峰的气息非但没有在高速闪避与格挡中衰退，反而有种越战越稳、越战越强的诡异趋势！黑色石碑在林峰识海中如同一个永不停歇的转换核心，不断吞噬着赵乾攻击中散逸出的剑气能量、灵气波动，甚至包括那依旧弥漫的微弱皇血威压，将其转化为精纯的真气，反哺自身。

此消彼长之下，赵乾因催动上品灵器、施展高深剑法而急剧消耗的真气开始显露出颓势，而林峰却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战斗机器，眼神越来越亮。

“该死！这怎么可能！他的真气难道是无穷无尽的吗？！”赵乾心中狂吼，一股焦躁与不安开始滋生。皇血威压无效，真气对耗反落下风，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也彻底打乱了他的节奏。

不能这样下去了！再拖下去，恐怕真会生出变故！

赵乾眼中陡然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之色。他想起父亲昨夜最后的叮嘱——若事不可为，便动用那禁术！虽代价巨大，可能伤及血脉本源，未来数年修为难有寸进，但只要赢下此战，获得“那个资格”，一切仍有挽回余地！

“林峰！能逼我使出这一招，你便是死，也足以名动外门了！”赵乾骤然抽身后撤，与林峰拉开十数丈距离，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决绝的狰狞。

他双手紧握“青云剑”，竖于胸前，剑尖向天。眉心处的金色纹路如同燃烧起来，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华！那金光如同活物，迅速顺着他的脸颊、脖颈向下蔓延，眨眼间便布满全身肌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如同金铸！

与此同时，一股狂暴、不稳定却强大无比的气息，自他体内轰然爆发，节节攀升！

灵海境巅峰的壁垒瞬间冲破！

半步元丹……毫无阻滞！

元丹境初期的恐怖威压，冲天而起！虽然这气息虚浮不稳，充满强行拔高的裂痕，但确确实实属于元丹境的范畴！

“这是……燃烧血脉本源，强行破境？！”高台上，一位见多识广的长老骇然失声。

“胡闹！简直自毁前程！”大长老霍然起身，面沉如水，眼中已有怒意。这种禁术对弟子伤害极大，宗门明令禁止在非生死关头使用。

然而，擂台阵法已开，除非一方认输或出现致命危险，长老不得干涉。此刻阻止，已然来不及！

擂台上，赵乾的气息已然稳定在元丹境初期，他脸色潮红，双目布满血丝，显然承受着巨大痛苦与反噬，但力量的确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青云剑诀终极式——万、剑、归、宗！”

赵乾嘶声咆哮，双手将“青云剑”猛然向上一抛！长剑悬浮于他头顶上空，金光大放，剧烈震颤间，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眨眼功夫，漫天皆是金色剑影，密密麻麻，何止千百！每一道剑影都凝实无比，吞吐着凌厉无比的剑气，锁定了擂台上的林峰。

恐怖的剑压笼罩而下，擂台地面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痕，防护光罩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去——！！！”

随着赵乾剑指一挥，漫天金色剑影齐齐调转方向，而后，如同九天银河倾泻，又似一场毁灭性的金色暴雨，带着撕裂一切的尖啸，朝着林峰所在之处，轰然坠下！剑雨覆盖了整个擂台，避无可避！

林峰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这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冰冷触手，那是一种全方位、无死角的毁灭气息，远非之前任何攻击可比。

但他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再次闭上了眼睛，心神以最快速度沉入识海最深处。黑色石碑感应到前所未有的死亡威胁，碑身光芒暴涨，其上所有纹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舞动、组合、演变……最终，在石碑表面，凝聚成一个无比清晰、缓缓逆向旋转的幽暗旋涡图案！那旋涡中心，深邃如黑洞，散发着吞噬万物的恐怖意韵。

“既然你以万千剑气相赠……”林峰猛然睁眼，眼中已是一片纯粹的、令人心悸的幽暗，仿佛连通着无尽虚空，“那我便看看，是我的‘胃口’大，还是你的‘剑’多！”

他不再闪避，反而张开双臂，体内吞噬之力毫无保留地全面爆发！体表那层黑色光晕瞬间扩散、膨胀，化作一个直径足有三丈、缓缓逆向旋转的漆黑旋涡，悬浮于他身前头顶！

旋涡无声旋转，却仿佛连光线都被吸入其中，周遭空间微微扭曲。

下一刻，毁灭般的金色剑雨，轰然而至，狠狠撞入了那幽暗的旋涡之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预料中的剑气纵横。

绝大部分金色剑影在触及黑色旋涡的瞬间，便如同泥牛入海，被那深邃的黑暗无声无息地吞噬、分解、湮灭！只有少数边缘的、威力较弱的剑气穿过旋涡边缘的薄弱处，落在林峰周身地面，炸开一个个浅坑，碎石飞溅。

黑色旋涡剧烈震颤，光芒明灭不定，林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七窍之中同时渗出血丝，身体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崩溃。强行吞噬如此庞大狂暴的能量，远超他目前所能承受的极限，识海中的黑色石碑也发出悲鸣般的震响。

但他死死咬牙撑住，双脚如同生根，钉在擂台之上，不曾后退半步！

吞噬，在继续！

黑暗旋涡，在苦苦支撑！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包括高台上的长老，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擂台上那仿佛能吞噬光芒的黑暗旋涡，以及漩涡之后，那道虽然摇摇欲坠、却依然挺立的身影。

胜负，尚未可知。

但传奇，已然在此刻铸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