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铁门如同一块冰冷的墓碑,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响。方才那场短暂而激烈的交火,如同暴雨骤停,留下的死寂比噪音更令人窒息。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以及老旧砖石被震动后散落的灰尘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宋博士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剧烈的心跳撞击着肋骨,声音在耳膜里鼓噪。她手中的匕首握得死紧,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锋利的刀尖微微颤抖,对准那扇刚刚被撞上、却不知是否锁死的铁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冰碴,带着冰冷的刺痛和极度的警惕。
林枫躺在不远处的床垫上,身体蜷缩,意识在高烧的沼泽和剧痛的刀山之间沉浮。外部枪声的刺激似乎加剧了他的痛苦,也搅动了意识深处的混沌。他发出断断续续的、含混不清的呓语,汗水浸透了他额前黑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
“光……好冷……”他嘶哑地喃喃,牙齿因寒战而格格作响,“……别过来……伊莲娜……不要看……水底……”
破碎的词语像锋利的碎片,扎进宋博士紧绷的神经。伊莲娜?水底?这和他之前的呓语吻合,指向那段在圣所地下管道里不堪回首的经历,以及那个最终疯狂的女孩。林枫潜意识里到底埋藏着什么?这仅仅是高烧下的胡言乱语,还是……被某种极端压力触发的、深埋的记忆碎片?
旁边,安娜依旧无声无息。她的昏迷像一层厚厚的冰壳,将她与这个残酷的世界暂时隔离。然而,就在林枫呓语加剧、外部死寂达到顶点的时刻,宋博士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安娜那只搭在毛毯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幅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像是神经末梢的无意识放电。
但宋博士的心脏却猛地一缩。她立刻移回目光,死死盯住安娜的手。几秒钟过去,再无动静。仿佛刚才只是光影造成的错觉,或者是她自己过度紧张下的幻视。
然而,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安娜的状况一直是个谜,建筑师对她近乎偏执的追求,伊莲娜的疯狂……这个女孩本身就是风暴的中心。任何一丝微小的变化,都可能预示着不可测的风暴。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滴答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年般漫长。宋博士的耳朵竭力捕捉着门外的一切细微声响...风声?老鼠爬过碎砖?还是……潜伏者极其轻微的呼吸和移动?
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种绝对的寂静,比直接的攻击更折磨人。它像一张无形的网,慢慢收紧,考验着猎物的神经极限。对方是在等待他们放松警惕?还是在调配更多的人手和装备?刚才那场第三方介入的混战,结果究竟如何?是两败俱伤,还是有一方惨胜并即将卷土重来?
汗水沿着宋博士的鬓角滑落,滴落在灰尘覆盖的地面上,形成一个深色的小点。她不敢眨眼,紧紧盯着门缝。林枫的呼吸声变得更加粗重和艰难,偶尔夹杂着因伤腿剧痛而发出的、被强行压制的闷哼。
突然!
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同于自然声响的刮擦声,从门外的走廊传来!
非常轻,像是某种坚硬的、光滑的东西极其谨慎地擦过粗糙的水泥地面。
宋博士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呼吸骤然停止。她缓缓地、无声地调整了一下握刀的姿势,身体微微前倾,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母豹,将林枫和安娜尽可能挡在身后。
刮擦声没有再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无法被听觉捕捉的、极其缓慢而均匀的压力,正作用于铁门上!
门轴承重处,发出了一声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应力呻吟。
有人在用难以想象的控制力,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推门!
没有猛撞,没有撬锁的粗暴,只有这种冷静到可怕的、充满压迫感的试探。对方的目的不是破门,而是探查!探查里面的反应,探查是否有陷阱,探查猎物的状态。
这种冷静和精准,远比狂躁的进攻更令人胆寒。来的绝不是普通的打手或雇佣兵。这是专业人士,是顶尖的猎杀者。
宋博士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她的大脑飞速计算。对方如此谨慎,说明他们不确定里面的情况,或者忌惮可能存在的反击。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极其微小、转瞬即逝的机会。
她该怎么办?发出声音虚张声势?还是继续保持绝对静默,等待对方先犯错误?
林枫似乎也感应到了门外那无声的、冰冷的威胁,他的呓语停了,身体却绷得更紧,伤腿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度痛苦的、被扼住般的吸气声。
这细微的声响,在死寂的地下室里,显得异常清晰。
门外的推力,骤然停顿了。
绝对的死寂再次降临,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对方显然捕捉到了这个声音。
几秒钟后,那种缓慢的压力再次出现,但这一次,推动的速度……加快了一丝。带着一种更加明确的决心。
铁门被推开了一道狭窄的、黑暗的缝隙。
一道冰冷的光柱,如同毒蛇的信子,悄无声息地从门缝中探了进来。
那不是普通的手电光,光线异常集中、雪亮,且极其稳定,几乎没有散射。它缓慢地扫过地下室内部,先是堆砌的杂物,然后是地面,最后……精准地、一寸寸地移向角落里的床垫,移向宋博士因紧张而剧烈起伏的胸口,以及她手中那柄反射着寒光的匕首。
光柱在宋博士脸上停顿了一瞬,强光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但她死死咬着牙,没有退缩,匕首稳稳地对准光源的方向。
然后,光柱微微下移,扫过她身后因强光刺激而更加不安的林枫,以及旁边依旧沉睡的安娜。
一个冷静、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男声,透过门缝低低地传来,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入耳膜:
“放下武器。慢慢走出来。你们有三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