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扫九荒 第11章 小比伊始，抽签宿敌

后山那场惊心动魄的遭遇，如同在青玄门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投入了一块巨石。虽然宗门高层迅速封锁了消息，对外只宣称是弟子在后山修炼时遭遇了潜伏的妖兽，但那股精纯魔气的残留以及林轩身上那奇特的伤势，依旧在少数知情者心中留下了浓重的阴影。

林轩在昏迷一天一夜后，于丹堂特有的浓郁药香中苏醒过来。全身经脉如同被撕裂后又勉强拼接起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深入骨髓的痛楚，丹田气海更是空空荡荡，连引动一丝气流都变得异常艰难。然而，他清晰地感觉到，胸口那古剑纹的存在感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它不再仅仅是温热，而是如同一个沉睡后苏醒的古老意识，散发着一种内敛而深邃的生机，缓慢而坚定地滋养着他破损的躯体。

负责诊治他的丹堂长老，一位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的老者，在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势后，脸上写满了困惑与惊异。

“怪哉，怪哉……”长老捋着胡须，眉头紧锁，“经脉受损如此之重，分明是承受了远超自身极限的阴邪力量冲击，按理说根基已毁，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可你体内偏偏又有一股极其精纯古老的生机在自行修复，这……这绝非寻常丹药或功法所能为。”

他看向林轩的目光充满了探究，但林轩只是沉默地闭着眼，对长老的疑问一概以“不知”回应。关于古剑纹和扫地老人的事情，他本能地觉得必须守口如瓶。

赵千钧也来过一次，他站在床榻前，目光锐利如鹰，紧紧盯着林轩，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些什么。

“林轩，后山之事，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赵千钧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魔修是何模样？你又是如何从他手下逃脱的？你最后施展的那股力量，从何而来？”

林轩挣扎着想要坐起行礼，却被赵千钧抬手阻止。他面色苍白，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与后怕，虚弱地回答道：“回赵师叔，弟子……弟子当时只想找个僻静处修炼，突然就被那黑袍人袭击……他速度太快，弟子根本看不清模样……只记得一股极其阴冷的力量袭来，弟子情急之下，只想着拼命，胡乱挥动手臂……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这番话，九分真，一分假。隐瞒了目睹张狂与魔修密会的关键，也隐瞒了意念化剑的真相，将所有异常都推给了“情急拼命”和“不知名的古老生机”。

赵千钧盯着他看了许久，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破绽，但林轩的眼神除了虚弱和劫后余生的恐惧，便只有一片空洞的茫然。最终，赵千钧也只能冷哼一声，留下一句“你好生休养，此事宗门自有计较”，便拂袖而去。显然，他并不完全相信林轩的说辞，但眼下也问不出更多。

在丹堂又调养了数日，借助宗门提供的上好疗伤丹药以及古剑纹那神秘的自愈能力，林轩的伤势总算稳定下来，虽然距离痊愈还差得远，但至少能够下地行走，进行一些简单的活动。他被允许返回丙字区休养。

回到那间简陋的小屋，恍如隔世。屋角的木剑依旧静静地倚在那里，仿佛在等待着他的主人。林轩走过去，轻轻抚摸着冰凉的剑身，感受着那熟悉的粗糙纹理，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安宁。后山遇险，虽险些丧命，却也让他对“剑在意先”有了更深层次、更血淋淋的体会。那生死关头超越极限的意念之剑，并非偶然，而是建立在藏经阁十日苦修、与剑深度共鸣的基础之上。

他尝试着再次握住剑柄，放空心神，去感受。令他惊喜的是，尽管体内气流微弱，经脉滞涩，但他与木剑之间那种玄妙的联系并未断绝，反而因为共同经历了生死边缘的考验，变得更加紧密和……亲切？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木剑传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安慰般的波动。

“老伙计……”林轩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苍白的笑意。

就在他沉浸在与木剑的无声交流中时，屋外传来一阵喧闹的钟声，连续九响，悠远绵长，传遍了青玄门的每一个角落。

宗门小比，开始了。

这钟声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丙字区往日的沉寂。外面传来了弟子们兴奋的议论声、急促的脚步声，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混合着紧张、期待与躁动的气息。

林轩推开屋门，看到不少外门弟子正匆匆赶往主峰方向，人人脸上都带着不同的神色。他这才想起，自己在丹堂养伤，竟差点错过了这件对外门弟子而言至关重要的大事。

宗门小比，一年一度，是所有外门弟子展示实力、争取资源、乃至获得内门师长青睐的重要平台。表现优异者，不仅能获得丰厚的灵石、丹药奖励，更有机会被内门长老看中，收为记名弟子甚至亲传弟子，可谓一步登天。而对于绝大多数资质普通、资源匮乏的外门弟子来说，这也是他们为数不多的、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

林轩摸了摸依旧隐隐作痛的胸口，感受着体内滞涩的气流，眉头微蹙。以他现在的状态，参加小比，无疑是自取其辱，甚至可能加重伤势。但若是不参加……他脑海中闪过张狂那张与魔修密会时紧张又贪婪的脸，闪过李铭等人讥诮的目光，闪过传功堂内那些肆无忌惮的嘲讽。

退缩吗？

不。

他深吸一口气，牵动了内腑的伤势，引起一阵咳嗽，但眼神却愈发坚定。有些战斗，可以避其锋芒；但有些舞台，一旦错过，或许就再也无法踏足。他需要资源来疗伤和修炼，他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他更需要……一个能够正大光明地，去面对某些人的机会！

他回到屋中，换上一身干净的青色布袍，将那柄与他命运相连的木剑，郑重地负于背后。尽管脚步还有些虚浮，但他挺直了脊梁，推开院门，融入了前往主峰的人流。

小比的场地，设在主峰青云殿前的巨大广场上。此刻，广场四周已是人山人海，喧声鼎沸。数百名外门弟子聚集于此，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广场中央，临时搭建起了十座高大的擂台，以青罡石砌成，闪烁着加固符文的微光。擂台四周，设有观礼席，坐着不少内门弟子、执事，甚至还有几位气息渊深的长老莅临。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灵气、年轻修士们的蓬勃朝气，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心跳加速的竞争压力。

林轩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些早已声名在外的外门佼佼者身上，或是紧张地关注着即将开始的抽签仪式。只有少数人，比如曾与他同在传功堂、见识过他“固执”的弟子，在看到他苍白的面容和背后的木剑时，投来或诧异或怜悯的一瞥。

“啧，那不是丙字区的林轩吗？听说他前几日在后山被妖兽所伤，伤得不轻，居然还敢来参加小比？”

“真是要实力不要命了？就他这状态，上去不是找虐吗？”

“还背着那破木剑呢……看来对那什么心剑，还真是执迷不悟啊。”

“也好，正好看看这‘心剑’到底有什么名堂，能不能让他少输得那么难看。”

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钻入林轩耳中。他恍若未闻，目光平静地扫过人群，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曾经在灵兽谷有过一面之缘的苏月，也坐在内门弟子的观礼席上，她依旧是一身月白裙衫，清冷如玉，目光淡淡地扫视着广场，并未在任何人身上过多停留。

很快，抽签仪式开始。主持仪式的是执事堂的王执事，他面无表情地宣布着规则，声音通过扩音法阵传遍广场。所有参赛弟子依次上前，从一个布设了屏蔽灵识的黑色木箱中，抽取一枚刻有号码的玉牌。

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每个人都屏息凝神，祈祷着自己能抽到一个好签，避开那些强大的对手。

林轩排在外门弟子队伍的末尾，随着人流缓缓向前。他的心情异常平静，既然决定参加，那么对手是谁，都已不重要。

终于轮到他。他将手伸入那冰冷的木箱，指尖触碰到一堆冰凉滑腻的玉牌。他随意地握住其中一枚，取了出来。

玉牌入手温润，上面刻着一个数字——**七**。

七号擂台。

他拿着玉牌，走向指定的七号擂台区域。那里已经聚集了数十名同样抽到七号擂台的弟子。不少人脸上带着紧张，互相打量着潜在的对手。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毫不掩饰的嚣张与嘲弄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丙字区的大天才，林轩林师弟吗？”

林轩缓缓转头，只见张狂正带着几个跟班，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张狂脸上挂着那种令人厌恶的、居高临下的笑容，目光戏谑地在林轩苍白的面孔和背后的木剑上扫过，最后落在他手中的七号玉牌上。

“啧啧啧，七号？巧了，真是巧了！”张狂故意提高了音量，扬了扬自己手中的玉牌，上面赫然也刻着一个“七”字！

“看来老天爷都看不过眼，非要让我来亲自指点指点林师弟啊！”张狂哈哈大笑，引得周围不少弟子都看了过来，脸上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第一轮就对上了张狂师兄？这林轩也太倒霉了吧！”

“张狂师兄可是炼气四层巅峰，据说距离五层都不远了，在外门中能排进前三十！”

“这林轩听说才炼气二层，还带着伤……这怎么打？”

“看来第一轮就要被淘汰了，真是自取其辱。”

周围的议论声纷纷响起，几乎没有人看好林轩。张狂更是得意洋洋，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他凑近林轩，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充满了恶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小子，后山的事情，算你命大。不过，擂台之上，拳脚无眼，待会儿要是‘不小心’下手重了，把你打个半死，可别怪师兄我没提醒你！”

他这话语中的威胁意味，毫不掩饰。显然，后山之事，他做贼心虚，已将林轩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林轩抬起眼，平静地看着张狂那张因嫉妒、恐惧和恶意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他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后山那直面死亡的经历，早已将他的心志磨砺得如同百炼精钢。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张狂以及周围所有人的耳中：

“张师兄，有何指教，擂台上见分晓便是。”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实力远胜于他的对手，而只是一个……即将被跨越的障碍。

张狂被他这种平静的态度噎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冷哼一声：“好！很好！我看你还能嘴硬到几时！我们擂台上见！”

他狠狠地瞪了林轩一眼，带着人走到一旁，开始活动筋骨，身上灵力涌动，显示出不俗的修为。

林轩不再看他，只是默默走到擂台边的一处角落，盘膝坐下，将木剑横于膝上，闭上双眼，开始调整呼吸，运转那微弱的气流，尽可能地恢复状态，也抚平因张狂那充满恶意的目光而泛起的最后一丝涟漪。

周围的目光，或同情，或讥讽，或幸灾乐祸，或纯粹看热闹，尽数落在他身上。

所有人都认为，这将是一场毫无悬念的、一边倒的碾压。一个重伤未愈、资质平庸、还修炼着“废物”功法的弟子，对上了一个在外门中凶名赫赫、实力强劲的对手。

结局，似乎早已注定。

然而，膝上那柄沉默的木剑，胸口那稳定搏动的古剑纹，以及内心深处那经过血与火淬炼的不屈剑意，却在无声地诉说着——

一切，才刚刚开始。

猎人与猎物的角色，或许，并非如表面所见那般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