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扫九荒 第52章 实战教学，剑如流水

晨曦刺破林间的薄雾，唤醒了沉睡的山林。鸟鸣声清脆，露珠从叶尖滑落，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林轩在一阵肌肉的酸痛中醒来。昨夜，他设下的简陋陷阱幸运地捕捉到一只肥硕的山兔，师徒二人总算吃了顿像样的烤肉。此刻，他活动着依旧有些僵硬的身体，感受着脚底水泡摩擦带来的刺痛，将最后一点兔肉撕下，塞进嘴里。

酒剑仙早已醒来，正蹲在溪边，用手指逗弄着一只胆大的水黾，神情专注得像个孩子。看到林轩醒来，他懒洋洋地站起身，拍了拍手。

“醒了？感觉如何？”

林轩深吸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诚实地回答：“浑身酸痛，脚底像踩着炭火。”他顿了顿，补充道，“但……脑子很清醒，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比以前更‘清楚’了。”

这是一种微妙的感觉。当灵力的感知被大幅削弱后，他的视觉、听觉、嗅觉，甚至皮肤对气流的触感，都仿佛被放大了。他能分辨出不同鸟鸣的细微差别，能嗅到风中带来的、远处野果成熟的气息，能感觉到脚下不同质地的泥土和石块。

“这就对了。”酒剑仙满意地点点头，“修士依赖神识，久了，这些最本真的感觉反而会退化。现在，用你的身体，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他指了指前方被茂密灌木和藤蔓覆盖的山路：“今天的路，不太好走。跟紧了。”

说罢，他再次迈开步子，钻入了那片绿色的屏障之中。

林轩咬咬牙，跟了上去。山路果然崎岖难行，遍布荆棘和湿滑的苔藓。他必须全神贯注，才能避开那些带刺的植物，才能在湿滑的石头上稳住身形。被封印了灵力，他无法轻易斩断荆棘，也无法轻身纵跃，只能像最原始的樵夫或猎人一样，用手拨开，用身体挤过去。

汗水很快再次浸透了他的衣衫，被荆棘划破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疼。但他心中却没有任何抱怨，反而升起一股奇异的专注与平静。他仿佛回到了童年，跟着阿爷在山中狩猎的日子，那时，他也是这样，依靠着对山林的理解和自身的体力，与自然博弈。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传来轰隆的水声，一条宽阔湍急的山涧拦住了去路。涧水浑浊，奔流而下，撞击在礁石上，溅起白色的水花。

酒剑仙在岸边停下，观察着水势。

“师父，要绕路吗？”林轩喘着气问道，看着那湍急的水流，以他如今的状态，渡过去颇有风险。

“绕路？”酒剑仙瞥了他一眼，“修行路上，遇到阻碍就绕行，那你还修个什么道？直接找个山洞等死算了。”

他随手从岸边捡起一根枯枝，约莫三尺来长，手腕粗细。“看着。”

话音未落，酒剑仙一步踏出，竟直接踩上了那汹涌的涧水！他身形如一片落叶，随着水波的起伏而微微晃动，脚下那根枯枝仿佛成了他身体的延伸，在水面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借力向前滑出数丈，姿态潇洒从容，仿佛脚下不是激流，而是平坦大道。

“过来。”他站在涧水中央，回头看向林轩。

林轩看得心神摇曳，他知道这是师父在对“力”的精妙掌控，并非动用多少灵力，更多的是对身体平衡和水流力量的运用。他深吸一口气，也学着师父的样子，捡起一根结实的木棍，小心翼翼地踏入水中。

冰冷刺骨的涧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小腿，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身形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连忙用木棍撑住水底的石块，稳住身体。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水流冲击着他的身体，水下的石头湿滑难立。

他紧盯着前方的师父，模仿着师父那随波逐流般的姿态，不再与水流的蛮力硬抗，而是尝试去感受它，顺应它，然后在其力量的间隙中寻找借力点。

起初依旧笨拙，好几次险些被冲倒。但渐渐地，他找到了一丝感觉。他的身体开始放松，不再僵硬地与水流对抗。脚下的木棍不再是单纯的支撑，而是变成了感知水流、引导身体的触角。

当他终于有惊无险地渡过山涧，踏上对岸时，虽然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但心中却涌起一股巨大的成就感。这比他动用灵力，一跃而过，要困难得多，但也收获更多。

酒剑仙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嘴上却说道：“马马虎虎，像个刚学走路的鸭子。”

林轩咧嘴一笑，也不反驳，只是用力拧着湿透的衣角。

休息片刻，两人继续上路。刚进入一片更为茂密的古林不久，酒剑仙的脚步忽然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只是看似随意地提醒了一句：“小子，留神点，有‘客人’来了。”

林轩心中一凛，立刻屏息凝神。他如今神识被大幅限制，感知范围极小。他只能依靠五感——很快，他听到左侧的灌木丛中，传来一阵细微的、不同于风吹的窸窣声，同时，一股淡淡的、带着腥臊的气味随风飘来。

他握紧了手中的木棍，全身肌肉绷紧。

“嗖！”

一道灰影如同闪电般从灌木丛中扑出，直取林轩的咽喉！

那是一只体型堪比小牛的【利齿山猫】！它皮毛灰黑相间，肌肉贲张，一双琥珀色的竖瞳充满了野性的杀戮**，张开的血盆大口中，匕首般的利齿闪烁着寒光。从其散发出的微弱妖力波动来看，大约相当于炼气二、三层的修士，对于此刻灵力被封印的林轩而言，是致命的威胁！

若是以前，林轩会毫不犹豫地调动灵力，施展“点星”剑意，以速度与精准将其一击毙命。但此刻，他体内那点可怜的灵力，连激发一道像样的剑气都做不到！

危急关头，他数月苦修打下的根基和战斗本能发挥了作用。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一个侧身滑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山猫的扑击，手中木棍顺势向前一捅！

“噗！”

木棍精准地捅在了山猫柔软的腰腹部位。但失去了灵力加持，这看似结实木棍，在山猫坚韧的皮毛和肌肉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咔嚓！”木棍从中断裂！

山猫吃痛，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落地后毫不停歇，利爪带着恶风，再次向林轩的面门抓来！速度奇快无比！

林轩手中只剩半截木棍，来不及思考，只能凭借身体反应，再次向后急退，同时用断棍格挡。

“嗤啦！”锋利的猫爪在他手臂上留下了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火辣辣的疼痛瞬间传来！

“蠢货！”

就在这时，酒剑仙那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他耳边响起。

“老子教你的是剑！不是烧火棍！你拿着根木头，就想跟妖兽比谁更硬吗？！”

酒剑仙并未出手相助，只是站在一旁，语气急促地喝道：“水！记住老子昨天跟你说的！水无常形！你的剑，你的身法，你的应对，都要像水一样！”

林轩心神剧震！水无常形！

他猛地回想起师父渡涧时那随波逐流、借力打力的姿态！

眼看山猫再次咆哮着扑来，林轩这一次没有硬挡，也没有盲目后退。他脚下步伐一变，不再是直线后退，而是如同流水遇到礁石，向侧面一个轻盈的滑步，身体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姿势，险险地让开了山猫的正面冲击。

在山猫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他手中那半截断裂后显得更加尖锐的木棍，没有选择刺向山猫最坚硬的头部或背部，而是如同水流寻隙一般，顺着山猫扑击时脖颈露出的那一丝微小空当，悄无声息地、精准至极地一递一送！

“噗嗤！”

尖锐的木棍断口，如同毒蛇的獠牙，精准地刺入了山猫的颈侧动脉！

“嗷——！”

山猫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庞大的身躯因为惯性向前冲去，重重地摔在地上，鲜血如同喷泉般从脖颈的伤口涌出，四肢剧烈地抽搐着，很快便没了声息。

林轩站在原地，握着那半截染血的木棍，微微喘息着。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但他的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赢了！

在没有动用多少灵力的情况下，仅凭一截随手捡来的木棍，凭借刚刚领悟的、那一点点“如水”的意蕴，击杀了一头足以威胁他生命的妖兽！

酒剑仙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地上的山猫尸体，又看了看林轩手臂上的伤，哼了一声：“反应太慢，身法僵硬，对时机的把握更是差得一塌糊涂！若非这畜生灵智太低，你现在已经是它肚子里的一顿点心了！”

林轩知道师父是在用激将法，但他心中没有任何不满，反而充满了感激和兴奋。他深深一揖：“请师父指点！”

酒剑仙踢了踢山猫的尸体，开始了他独特的现场教学：

“看这里，”他指着山猫脖颈上那个致命的伤口，“你最后这一下，有点意思了，像是水流找到了石缝。但之前呢？你第一次格挡，硬碰硬，蠢！第二次后退，直线，更蠢！”

“水会跟石头硬碰硬吗？不会！它会绕过去！它会从上面漫过去，从下面渗过去！”酒剑仙一边说，一边随手拿起林轩那半截木棍，随意地挥舞着。

他的动作看似毫无章法，时而轻柔如溪流潺潺，时而湍急如瀑布奔涌，时而旋转如水中漩涡。那半截木棍在他手中，仿佛真的活了过来，不再是死物，而是他手臂的延伸，是水流的一部分！

“心剑，重意不重形！它的核心，是‘因敌变化，随机而动’！”酒剑仙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与他的动作融为一体，“敌人刚猛，你便以柔克之，引导其力，泄其劲道；敌人灵巧，你便以静制动，如深潭映月，寻其破绽；敌人众多，你便如洪水泛滥，席卷一切！”

“你的剑，不应该被固定的招式束缚！它应该是活的！它的形态可以是一根木棍，可以是一片树叶，甚至可以是你的一根手指！关键在于你的‘心’，你的‘意’！”

“你的守护剑心，是根，是源！它决定了你剑意的‘质’与‘方向’。而这‘如水’的剑理，是‘用’，是‘方法’！它让你能将你的剑心、你的力量，以最有效、最灵动的方式施展出来！”

他停下动作，将木棍抛还给林轩，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现在，把你那点可怜的灵力忘掉！用你的身体，用你的心，去感受！去模仿水的流动，去理解什么是‘无常形’！等你什么时候拿着一根草，也能舞出刚才那股‘寻隙而入’的意蕴，这第一课，才算你勉强及格！”

林轩接过木棍，感受着上面残留的、师父舞动时那股独特的“韵律”，又回想起自己最后那致命一击时的感觉。他仿佛推开了一扇新的大门，门后是一个更加广阔、更加自由的剑道世界！

原来，剑还可以这样用！

原来，心剑的真意，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深邃！

他不再觉得手臂的伤口疼痛，也不再觉得身体的疲惫。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立刻开始练习，去体会，去掌握这种如水流淌、无孔不入的剑理！

“弟子，明白了！”林轩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渴望。

酒剑仙看着徒弟眼中那簇燃烧的求知火焰，知道这“实战教学”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指向那只山猫尸体：

“行了，别傻站着了。把这玩意儿处理一下，皮毛能卖点钱，肉烤了当干粮。咱们的盘缠，可就指望这些‘客人’了。”

说完，他再次背着手，晃晃悠悠地走到一棵大树下，靠着树干，闭目养神起来，仿佛刚才那个言辞犀利、演示精妙的严师只是幻觉。

林轩看着师父，又看了看手中的半截木棍和地上的山猫，深吸一口气，开始动手处理猎物。

他的动作依旧因为灵力被封印而有些笨拙，但他的心，却如同被涤荡过的清泉，清澈而充满活力。

前路依旧茫茫，但他的手中，仿佛已经握住了一丝斩开迷雾的……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