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扫九荒 第50章 前路茫茫

酒剑仙的剑遁，快得超越了风的追逐，光的流逝。

青玄门那巍峨的山门、连绵的仙山，如同退潮般在身后急速缩小，最终化为天际线下的一片模糊青影，继而彻底消失在缭绕的云雾之后。

耳边是撕裂长空的尖啸，眼前是飞速流转变幻的云海与山河。林轩被师父带着，感受着这种远超自己理解范畴的极速，心中最初的离愁别绪与激荡愤懑，渐渐被一种空茫与对未知的敬畏所取代。

他不知道师父飞了多久，飞了多远。只觉得周围的灵气从青玄山附近的浓郁充沛，逐渐变得稀薄、驳杂，地势也从仙家洞府的钟灵毓秀，变得愈发险峻、荒凉。

终于，当日头西斜，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时，酒剑仙所化的混沌长虹猛地向下一沉，如同倦鸟归林，落入了一片荒无人烟、怪石嶙峋的山脉之中。

剑光敛去，两人落在一座光秃秃的山峰之巅。这里只有几株顽强扎根于石缝中的枯瘦怪松，在傍晚的山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脚下是冰冷的、布满风蚀痕迹的黑色岩石，放眼望去，四周皆是起伏的荒山野岭，看不到丝毫人烟灯火，只有野兽的嚎叫偶尔从山谷深处传来，平添几分苍凉与孤寂。

与青玄门内那灵气化雾、仙鹤翔集的景象相比，此地堪称穷山恶水。

“噗——”

刚一落地，酒剑仙原本挺直的身形微微一晃，脸上那狂放不羁的神色瞬间被一抹难以掩饰的疲惫取代，甚至忍不住张口喷出了一小口暗红色的淤血。血迹落在黑色的岩石上，迅速渗开，变得黯淡。

“师父！”林轩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搀扶。他这才想起，师父先前为了护他，先是以剑意硬撼赵启明，又以言语怒斥掌门、太上，更关键的是，那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惊世骇俗的两剑——一剑封住烈阳太上修为，一剑斩破七星锁天阵！这其中消耗的心神、灵力，以及对自身造成的负担，恐怕远超想象！

“没事，死不了。”酒剑仙摆了摆手，示意林轩不必担心。他随意地用袖子擦去嘴角的血迹，找了个背风的大石坐下，解下腰间的朱红酒葫芦，晃了晃，发现早已空空如也，不由得烦躁地骂了一句：“妈的，酒都没了！”

他仰头看着这片陌生的、荒凉的天空，看着那轮即将沉入远山的、如同咸蛋黄般的落日，沉默了良久。那总是带着醉意与戏谑的眼眸深处，此刻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心灰意冷的悲凉，有决绝离去的痛快，也有一丝对过往数百年岁月的淡淡追忆与释然。

林轩默默地站在师父身旁，没有打扰。他知道，师父此刻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安静。他也看着那落日，感受着山巅凛冽的寒风，紧了紧身上那件在决赛和大比中早已破损不堪的青衫，一股寒意和前所未有的现实压力，涌上心头。

他们……真的叛出青玄门了。

不再是宗门弟子，没有了固定的洞府，没有了月例资源，没有了传功长老的指点，甚至……可能还要面对宗门明里暗里的追捕，以及修仙界其他势力可能的觊觎（尤其是他身上的古剑纹）。

前路，当真是一片茫茫。

“小子。”良久，酒剑仙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后悔吗？”

林轩转过头，看着师父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有些落寞的侧脸，毫不犹豫地摇头，声音清晰而坚定：“不后悔！”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宗门若不能容我，不能秉公持正，留在那里，不过是苟且偷生，道心蒙尘。与其如此，不如离开！弟子这条命是师父救的，这条路是师父引的，师父去哪里，弟子就去哪里！”

酒剑仙闻言，转过头，看着徒弟那虽然稚嫩却已初显棱角、眼神澄澈坚定的脸庞，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带着暖意的笑容。他伸出手，用力拍了拍林轩的肩膀。

“好！不愧是我酒剑仙的徒弟！就凭你这句话，老子……为师就没白疼你！”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将所有的疲惫与感慨都随着这口浊气吐出，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充满斗志。

“没错！青玄门算什么？不过是咱们修仙路上的一个驿站，一个……不那么愉快的客栈罢了！走了便走了，没什么好留恋的！”

他站起身，走到悬崖边，俯瞰着下方苍茫的群山，豪气干云地说道：“你看这天地，何等广阔！何等精彩！有无数秘境等待探索，有各路英豪等待会晤，有美酒佳肴等待品尝，更有那至高无上的剑道巅峰，等待你我师徒去攀登！”

“宗门的那点资源算什么？真正的强者，哪个不是在血与火中，在生死边缘，靠自己搏杀出来的机缘？！”

他的话语，如同带着魔力，驱散了林轩心头的迷茫与寒意，点燃了他对未来的渴望与斗志。

“师父说得对！”林轩只觉胸中豪情涌动，用力点头。

“不过……”酒剑仙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务实起来，“眼下，咱们得先解决几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他掰着手指头数道：“第一，疗伤。老子……为师刚才动了真元，需要点时间调息。你小子身上也带着伤，虽然不重，但在外面，任何一点状态不佳都可能致命。”

“第二，情报。咱们现在对青玄门后续的反应一无所知。他们是会就此罢休，还是会发布追杀令？附近有哪些修仙势力？有哪些危险的禁地？这些都需要打听清楚。”

“第三，资源。咱们现在是真正的身无分文……呃，为师是没啥存货了，你小子刚得的奖励也没带出来吧？”他看向林轩。

林轩苦笑着摇头。当时情况危急，他哪里顾得上去取那些奖励。

“所以，咱们需要灵石，需要丹药，需要材料，需要一柄……嗯，至少比你手上这烧火棍强点的剑。”酒剑仙瞥了一眼林轩一直紧紧握在手中的木剑。

林轩下意识地将木剑握得更紧。这柄剑虽然普通，却陪他经历了无数战斗，更是他觉醒剑心的见证，在他心中，早已不是凡物。

酒剑仙看出他的不舍，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继续道：“第四，也是最重要的，规划你小子的修行。离开了宗门的体系，你的路要怎么走？《太初剑经》的参悟不能停，守护剑心需要不断磨砺，修为更要尽快提升！炼气四层……在这外面，还是太弱了。”

他每说一条，林轩的心就沉一分，但也更加清晰一分。师父说得没错，叛出宗门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更加艰难、更加危险的开始。他们必须立刻面对这些**裸的现实问题。

“当务之急，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打探消息，并弄到第一笔资源。”酒剑仙目光扫视着暮色沉沉的荒野，眼神如同经验最丰富的老猎手，“前方三百里外，应该有一座散修聚集的小城，名为‘流云墟’。那里龙蛇混杂，消息灵通，也是附近低阶修士交易之所。我们今晚在此歇息，明日一早出发，去那里看看。”

“是，师父！”林轩应道。

夜幕，悄然降临。荒山之上，气温骤降，寒风刺骨。天空中繁星点点，却显得格外清冷遥远。

酒剑仙在周围随手布下几个简单的预警和隐匿禁制，然后便盘膝坐下，开始运功调息，治疗内伤。他周身气息变得若有若无，仿佛与身下的岩石融为一体。

林轩则负责守夜。他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坐下，将木剑横于膝上。

他没有立刻修炼，而是回顾着今天发生的一切，从决赛的辉煌，到被污蔑的愤怒，再到古纹暴露的震撼，最后是师父霸气护短、叛宗而去的决绝……一幕幕在脑海中翻腾。

愤怒、不甘、委屈、感动、决绝……种种情绪交织。

但最终，所有这些情绪，都缓缓沉淀下来，化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与坚定。

他轻轻抚摸着膝上的木剑，感受着其中那丝与自己心血相连的微弱灵性，感受着胸口古剑纹传来的、温暖而坚定的搏动，感受着识海中那株守护青莲散发出的、宁静而坚韧的意蕴。

力量！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渴望力量！

不是为了虚名，不是为了利益，而是为了——**自由**！为了掌控自己的命运！为了有能力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一切！为了在这茫茫仙路上，和师父一起，无惧任何风雨地走下去！

他闭上眼，开始运转《太初剑经》。此地灵气稀薄驳杂，修炼效果远不如青玄门，但他依旧一丝不苟地引导着那稀薄的灵气入体，在经脉中缓缓运转，淬炼成精纯的太初灵力，滋养着肉身与剑心。

他知道，从今往后，每一分修为，都要靠自己去争，去搏！

夜色渐深，荒山寂寂。唯有风声，兽嚎，以及少年体内那微弱却坚定不移的灵力流转之声。

前路茫茫，危机四伏。

但林轩的心中，却有一盏灯被点亮了——那是属于他自己的道，他的剑心，他的未来。

当东方天际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时，林轩缓缓睁开双眼。一夜的修炼调息，虽未能让修为有多少进步，却让他身上的伤势好了大半，精气神也恢复到了巅峰。

酒剑仙也适时睁开了眼睛，眸中神光内敛，显然伤势已无大碍。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看向远方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朝阳。

“走吧，小子。”他咧嘴一笑，露出标志性的、带着几分痞气的笑容，“新的一天开始了，咱们也该去会会这外面的世界了！”

林轩站起身，将木剑重新负于背后。他最后看了一眼青玄门的方向，那里，只剩下连绵的群山轮廓。

然后，他转过身，面向那轮即将跃出地平线的、充满希望与未知的朝阳，眼神如同出鞘的利剑，清澈，坚定，一往无前。

“是，师父！”

师徒二人的身影，在晨曦的微光中，跃下山巅，化作两道迅捷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向着那名为“流云墟”的散修之城，也是向着他们波澜壮阔的未来，坚定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