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风华之穿成朱标的独女心尖宠 第196章 潜龙窥影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悄然滑过数日。殿宇间的鎏金铜铃偶有风过便轻响，廊下的玉阶被宫奴擦拭得纤尘不染，连檐角垂落的日光都似带着几分凝滞的温软，仿佛这东宫深处的一切，都在这般波澜不惊中缓缓流转。

赵琳儿的伤势，在太医院一众御医的精心调理，及朱雄英那“无微不至”的关怀下，日渐有了起色。初时只能卧于榻上，气息奄奄，如今已能由两名宫人左右搀扶，在殿内缓慢行走。她依旧是那副柔弱温顺的模样，眉宇间总笼着一层淡淡的愁绪，见了朱雄英，便满眼依赖与感激，偶有目光交汇，便会迅速垂下眼睫，脸颊泛起浅浅红晕，那羞怯与仰慕，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宛若春日里初绽的桃花，娇憨又惹人怜爱。

朱雄英对她，赏赐之物如流水般送入她居住的偏殿，绫罗绸缎堆得盈箱溢箧，奇珍异宝摆得琳琅满目，连膳食都是御膳房精心烹制，每日专人送到殿中。更甚者，他竟开始允许她在自己处理一些不甚紧要的政务时，在一旁磨墨添香。彼时，朱雄英端坐于案前，手中朱笔批阅奏章，赵琳儿便素手纤纤，握着墨锭在砚台中缓缓研磨，动作轻柔，气息绵长，偶尔为他添一杯温热的清茶，全程静默无声，只在他抬眸时，递上一抹温顺浅笑。这般光景，俨然是将她视作了心腹之人，那份“侧妃”的承诺，仿佛正循着这日常点滴，一步步悄然兑现。

这日午后，日头斜斜挂在中天，透过雕花窗棂洒入殿内，在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朱长宁提着一卷新得的山水画轴，款步踏入朱雄英处理公务的文华殿偏书房。她身着一袭月白绣折枝玉兰的宫装，裙摆拂过地面时悄无声息，只腕间银钏随着步履轻响，平添几分灵动。

“皇兄。”她盈盈一礼，声音清脆如檐下风铃，“臣妹今日偶得一幅江南山水，听闻是前朝名家手笔，想着皇兄素来钟爱此道，便特意携来，请皇兄品鉴一二。”

朱雄英闻言，放下手中朱笔，抬眸看向她，眼底掠过一丝暖意。他这位皇妹，自小便是这般心性，爱摆弄些书画古玩，性子跳脱却不失聪慧，兄妹二人素来亲近。“哦？是何人的画作，竟能让你这般上心？”他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抬手示意，“呈上来瞧瞧。”

朱长宁笑着应了，将画轴递与一旁侍立的内侍，内侍不敢怠慢，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画轴在案上徐徐展开。只见那画卷之上，远山如黛，云雾缭绕，近水含烟，一叶扁舟泛于碧波之上，岸边杨柳依依，茅屋几间隐于绿荫之中，笔墨苍润，意境悠远，果真是名家风范。

“此乃前朝沈周的《烟江叠嶂图》，”朱长宁走到案边，指着画卷细细说道，“你看这远山用墨，浓淡相宜，似有层峦叠嶂之态；再看这江水，寥寥数笔，却尽得烟波浩渺之意。臣妹初见时，便觉眼前一亮，想着唯有皇兄，方能识得此画妙处。”

朱雄英凝视着画卷，指尖轻轻拂过纸面，目光中带着几分欣赏：“沈周的画作，素来以气韵生动见长，这幅《烟江叠嶂图》，更是将江南山水的灵秀与悠远表现得淋漓尽致，确是佳作。你能寻得此画，倒是有心了。”

兄妹二人赏画闲谈，从画中意境谈及前朝文人轶事，又聊起幼时在御花园中嬉戏的旧事，气氛愈发融洽。片刻后，朱长宁似是不经意地瞥了眼殿内侍立的内侍与宫女，轻声道：“此处人多口杂，些许私话，倒是不便与皇兄细说。”

朱雄英何等聪慧，闻言便知她有话要私下讲，当即挥了挥手，沉声道：“你们都退下吧，没有传唤，不得入内。”

“喏。”一众内侍宫女连忙躬身应下，鱼贯而出，轻轻带上了书房的门，将内外隔绝开来。

朱长宁这才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一股带着暖意的微风拂面而来，吹动了她鬓边的珠花。她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投向窗外的庭院，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皇兄你看，院中那抹身影，可不就是赵姑娘？几日不见，她气色倒是好了许多，竟能出来走动了。”

朱雄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庭院之中，赵琳儿正由两名宫女左右搀扶着，缓步踱着。她身着一袭淡粉色的襦裙，裙摆拖在青石板上，随着脚步轻轻晃动。阳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几分淡淡的血色，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宛若初生的花蕊般娇嫩，仿佛正十分享受这难得的暖阳。

朱雄英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目光并未在她身上过多停留，转而重新落回案上的画轴，语气平淡，似是并不在意。

朱长宁转过身，倚着窗棂，素手轻轻拨弄着窗台上一盆兰草的叶片，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声音轻飘飘的，带着几分慵懒：“说起来，这赵姑娘当真是我见犹怜。那日在殿中，臣妹一时心急，言语间多有冒犯，回头细想，倒真是有些过意不去。她一个弱质女流，当日面对刺客的毒镖，竟能舍身护着皇兄，连性命都不顾，这般胆识与情意，本就难得，臣妹却还那般怀疑她，想来真是不该。”

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趣事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继续说道：“哦，对了皇兄，你可还记得，我们幼时在御花园中养过的那只西域进贡的雪貂？”

朱雄英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墨点。他抬眼看向朱长宁，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好端端的，怎会提起那只雪貂？但他并未打断，只是静静等着她下文。

“那雪貂通体雪白，毛羽如凝脂，模样娇小可爱得紧，”朱长宁语气轻快，仿佛真的沉浸在往昔的回忆中，“平日里总爱蜷在皇兄怀中撒娇，见了人便蹭来蹭去，一副柔弱无害的模样，宫里上下，谁见了不心生怜爱？可谁能想到，它捕食之时，动作竟快如闪电，半点不含糊。尤其擅长伪装潜伏，往往能屏息凝神，静待时机，一旦出手，便是一击必中。”

她说着，指尖轻轻敲了敲窗棂，声音里添了几分意味深长：“臣妹还记得，有一年冬日，天降大雪，御花园的假山缝里躲了一只雀鸟。那雪貂见了，竟能忍着彻骨寒意，在冰天雪地里一动不动趴了整整两个时辰，任凭雪花落满全身，宛若一尊白玉雕像。直到那雀鸟放松警惕，探出头来觅食的瞬间，它便猛地一蹿，精准无误地将雀鸟擒在爪中。你说，这般隐忍与迅捷，岂是寻常宠物能及的？”

话音落时，她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庭院中那抹纤弱的身影，语气依旧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你看赵姑娘此刻走路的样子，当真是虚弱得紧。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需得两名宫女全力搀扶才能站稳，那背影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瞧着真是让人心疼。”

朱雄英缓缓放下手中的笔，指尖在案上轻轻摩挲着，目光深邃，静待她的下文。他知晓，长宁素来聪慧，绝非会无端提及旧事之人，她这番话，定有深意。

朱长宁微微一笑，移步走到案前，俯身靠近朱雄英，声音压得极低，宛若姐妹间分享私密心事般：“可是皇兄，方才臣妹在廊下等候时，却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细节。赵姑娘走到那株半枯的梅树下时，裙摆被一根低垂的细枝勾住了。伺候她的那两名宫女，一时未曾察觉，依旧搀扶着她往前走。就在那转瞬之间——真的只是瞬息而已，臣妹看得真切，她的脚步竟极其自然地、微不可查地调整了一下角度与重心。”

她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一字一句道：“那并非是被动地被枝条拉扯，露出惊慌失措之态，反倒是主动、轻巧地转动了身形，让那根细枝从裙摆的绣花缝隙中缓缓滑过。事后再看她的裙摆，竟是连一丝多余的褶皱都未曾留下，仿佛那片刻的牵扯从未发生过一般。”

说罢，她直起身，转头看向朱雄英，眼神清亮如溪，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皇兄，你且想想，一个重伤初愈，虚弱到连站立都需两人搀扶的女子，在这般猝不及防的牵扯之下，怎会拥有如此精准、迅捷且不着痕迹的平衡能力与反应速度？这般姿态，绝非寻常闺阁女子所能有，更像是一种……经过长期严苛训练，早已刻入骨髓的本能。”

她轻轻吐出最后几个字，声音轻柔却如利刃般划破书房内的平静：“就像那只……善于伪装与潜伏的雪貂。”

书房内霎时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及远处宫苑中隐约的钟磬之音，更衬得此间静谧得令人心头发紧。

朱雄英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鹰隼，原本平和的面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缓缓站起身，袍角扫过案上的书卷，发出轻微的声响。他迈步走到窗边，负手而立，宽大的袍袖在身侧垂落，身姿挺拔如松，深沉的目光如同寒潭，牢牢锁在庭院中那个依旧“弱不禁风”的身影上。

方才朱长宁的话语，如同一把钥匙，骤然打开了他心中久积的疑窦。他想起那夜刺客突袭，毒镖破空而来的瞬间，她那迅猛得远超常人的一滚——那般迅捷的反应，那般精准的规避，绝非一个寻常女子能做到；他想起平日里，偶尔在无人注意的间隙，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与柔弱外表截然不同的冷静与锐利，那并非是闺阁女子的羞怯，更像是一种审视与洞察；他想起每次与她谈及过往，谈及那日遇刺的细节，她的回答总是完美无缺，言辞间满是感激与依赖，却总让人觉得少了点真实的触感，仿佛一切都是早已编排好的戏码。

点点滴滴的疑虑，在此刻被朱长宁这轻描淡写却又一击中的的观察串联起来，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那看似温顺无害的身影牢牢笼罩。原来，他眼中的“柔弱”，竟是精心伪装的画皮；他以为的“依赖”，或许只是步步为营的算计。

他没有说话，周身的气息却已然变得冰冷刺骨，连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似都在这寒意中凝滞了几分。

朱长宁走到他身边，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明快，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皇兄，这些时日，你对她百般纵容，赏赐不断，甚至让她近身伺候政务，臣妹知晓，你是想引她放松警惕，让她以为自己已然‘入网’。可如今看来，这猎物究竟是真的落入了你的圈套，还是她早已识破你的心思，在反过来‘将计就计’，借着你的信任暗中布局，恐怕还得两说。”

她抬手轻轻拂过窗棂上的雕花，语气坚定：“这层画皮，是时候该揭一揭了。再任由她这般潜伏在你身边，恐生祸端。”

朱雄英沉默良久，眼底风云汇聚，时而有厉色闪过，时而又归于深沉，最终尽数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他轻轻叩了叩窗棂，指尖与木质窗棂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书房中格外清晰。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令下去，明日酉时三刻，在赵姑娘居住的偏殿设宴，就说是为她压惊，庆贺她伤势痊愈。”

“喏。”窗外候着的内侍虽不知殿内情形，却听出太子语气中的郑重，连忙躬身应下。

朱雄英顿了顿，又道：“另，即刻传旨，召李景隆入宫，前来东宫述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