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建筑工到银河工程师 第304章 最合理的解释

大年初三。傍晚。

灵山县，红河镇，野猪岭。

最后一抹残阳挣扎着沉入西山，将天际线染成一道模糊的血色。

雪停了，但寒意更甚。凛冽的寒风如同冰冷的刀片，刮过山岭，卷起松枝上的积雪，发出呜呜的声响。

整座山岭死寂一片，仿佛被世界遗忘。

只有那座孤零零立在岭巅的旧凉亭，以及亭中那个孤零零的人影。

张宏坐在冰凉的石头凳上，身着深色的保暖便服，身形挺拔如松。

他看起来异常平静，呼吸平稳，白汽在寒冷的空气中缓缓逸散。但他的每一个感官都处于最敏锐的状态，如同绷紧的弓弦。

他能听到寒风穿过枯枝的细微摩擦声。

能感觉到身下石凳透过衣料传来的刺骨冰凉。

能看到远处山脚下，红河镇星星点点的灯火开始亮起，温暖而遥远。

但他更“看”得到，这片看似荒芜的山岭之下，隐藏着何等庞大的力量。

“‘幽魂’传感器阵列部署完毕，环境参数稳定。”

“‘微尘’纳米虫群已潜伏就位，覆盖半径五百米，未发现异常能量波动。”

“‘龙牙’一队、二队报告，狙击位、突击位已锁定凉亭所有角度。”

“‘天眼’三号、七号、十一号卫星过顶，光学、红外、光谱扫描持续进行中，无异常。”

“昆仑链接稳定，数据流正常。先生，所有系统运转良好。”

刘国安冷静的声音，各小组简洁的报告，以及昆仑平稳的合成音，通过神经芯片的信号，持续不断地汇入张宏的大脑。无数信息流在他意识的背景中奔涌，却被牢牢约束，不影响他丝毫的专注。

这里看似只有他一人。

实则，整个地球联合政府最尖端的力量，已将这里包裹得铁桶一般。无数双眼睛，无数个传感器，正通过他，聚焦于这座小小的凉亭。

他在等待。

时间仿佛被冻僵，流逝得极其缓慢。

夕阳终于彻底隐没，墨蓝色的天幕迅速笼罩下来，几颗早亮的星子冰冷地闪烁。气温还在下降。

张宏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野猪岭……他太熟悉了。

许多年前，也是在这里。暴雨倾盆，山洪咆哮，脚下的红水河浊浪滔天，随时可能吞噬下游的村镇。

当时还年轻的他，顶着巨大的压力和质疑，力排众议，在这里埋下了足以改变山体的炸药。

爆破的那一刻，地动山摇。滚滚山石倾泻而下，形成一座堤坝，硬生生改变了洪水的流向。

记忆中的轰鸣，与此刻的死寂形成诡异的对比。

那时是为了救人。

今天呢？

今天是为了什么？

面对一个完全未知的存在，一场吉凶未卜的会面。

“先生，约定时间到了。”刘国安的声音适时提醒。

张宏瞬间收回思绪，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来了。

没有声音。

没有光影效果。

没有空间扭曲。

甚至没有一丝风吹草动。

仿佛只是眨了一下眼。

又仿佛他早已在那里。

回过神来，张宏便看见那个自称符云的青年，已经安然坐在了自己对面的石凳上。

依旧是那身素雅的华夏传统服饰，面容俊朗，气质温和儒雅。脸上带着那抹淡淡的、似乎永不改变的和煦微笑。

他出现的如此自然，又如此突兀。

自然得像是从空气中凝结出来。

突兀得让所有严阵以待的监控系统瞬间陷入了突然的死寂。

“‘微尘’虫群未检测到空间扰动！”

“所有光学设备未捕捉到移动轨迹！”

“热感应……无目标出现记录！”

“目标……目标就直接出现在预设位置！”

频道里，技术人员的报告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惊骇。

刘国安的声音陡然拔高：“所有单位！最高警戒！没有命令不准行动！”

张宏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如同最深沉的潭水，波澜不惊。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着对面那个仿佛人畜无害的青年。

符云似乎对周遭无形中骤然升腾至顶点的杀意和无数指向他的探测波束毫无所觉。

他微微一笑，率先开口，声音清朗悦耳，打破了山巅的死寂。

“张先生，感谢您如期赴约。”

张宏没有回应他的寒暄。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头的震撼，开门见山，声音沉稳得如同脚下的山岩：

“你到底是谁？目的为何？”

符云的笑容不变，仿佛早已料到这个问题。他轻轻抬起手，动作优雅而舒缓。

“张先生不必紧张。我说过，我没有恶意。”

他的手掌在空中轻轻一挥。

如同一个无声的开关被按下。

霎时间，整个凉亭内的景象变了！

不再是寒冬暮色中的荒山孤亭。

无数清晰至极的全息影像凭空涌现，将两人完全包裹。光影流动，色彩斑斓，仿佛瞬间坠入了一条时光隧道！

童年的张宏，在乡村的夏夜，躺在谷堆上，静静望着璀璨的银河，眼中倒映着对无垠星空的憧憬。

青年的张宏，在桃源村小学破旧的工地上，满头大汗地搅拌水泥，和村民们一起扛着木头，眼神坚定而充满希望。

爆破野猪岭的前夜，他独自站在暴雨将临的山巅，看着脚下奔腾的河水，眉头紧锁，计算着最后的数据，侧脸线条紧绷。

与陈文秀的婚礼上，他穿着笔挺的西装，看着披着洁白婚纱、笑靥如花的妻子，眼中满是温柔与幸福。

产房外，他第一次笨拙地抱起襁褓中的张星海，那小小的生命在他怀里蠕动，让他这位习惯了钢铁与机械的工程师，动作僵硬得可笑，眼底却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感动。

秘密会议室里，他与龙振华长官相对而坐，神情严肃地在绝密文件上签下名字，组建“盘古”工作组的那一刻，眼神锐利而充满使命感……

他人生中无数的重要时刻，无数隐秘的、幸福的、艰难的、决绝的瞬间，都以一种极高的清晰度，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近乎时空回溯的角度，纤毫毕现地展现在他的周围！

细节丰富到令人发指，角度刁钻到绝无可能被拍摄。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始终悬浮在他生命的每一个角落，默默记录下了一切。

张宏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握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饶是他心志坚毅如铁，此刻内心也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是什么？！

监控？预言？还是……时间回溯？！

地球上的任何技术都绝无可能做到这一点，绝无可能！

这已经超出了信息记录的范畴，这是对“存在”本身的某种窥探和再现！

远在首都地下指挥中心的龙振华、刘国安、沈若芸以及所有通过张宏身上隐秘设备看到这一幕的人，全部陷入了死一样的震惊和沉默。

指挥中心大屏幕上光影流转，映照着一张张煞白的脸。

符云依旧微笑着，仿佛只是随手播放了一段无关紧要的影片。他轻轻放下了手。

周围那些令人心悸的全息影像倏然消失。

凉亭还是那个凉亭，荒山还是那个荒山，寒风依旧凛冽。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但张宏知道，那不是。

符云用这种轻描淡写的方式，向他，也向所有监控后面的人，展示了其难以想象、无法理解的“情报掌握”能力。

这是一种无声的、却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威慑。

表明他，或者说他所代表的存在，绝非他们之前所猜测的任何“地球势力”或“故弄玄虚之人”。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明确无误指向那个最荒谬，但也最合理的解释。

这个坐在他对面，笑容温和的年轻人……

真的不是地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