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建筑工到银河工程师 第23章 软钉子

岭南，自古以来便是流放之地。

才六月初，邕州市区已是闷热难耐。空调二十四小时轰鸣，川流不息的汽车用尾气加温，热岛效应明显。

新规划的高新区，金碧辉煌的玻璃幕墙高层大厦如树林般密集耸立。

南方建投集团总部总部就位于这里，整栋大楼高达66层，最顶层的会议室，是召开股东大会的地方。

此时，会议室里的中央空调卯足了劲吹着冷风，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

张宏整了整深蓝色西装领带，带着王大力孙二狗刘三走进会议室，这三位同样西装革履人模狗样。见满屋子都是自带气场的大领导，三人神色紧张，拘谨的坐在后边角落的位置。

中央的长条会议桌两侧已经坐满了人，张宏从容地坐在摆放着自己名牌的位置。

他一落座，会议桌上其他领导几乎都齐刷刷地转过头来打量。有好奇，有探究，有审视，甚至还有不加掩饰的厌恶。

主位上，一个约莫五十岁、发型和着装都一丝不苟的男人正在翻看文件。

人到齐了，那就开会吧。男人头也不抬地说。

【吕鑫】——男人面前摆放着这个台卡。

张宏知道，这个人就是南方建投的董事长。他左手边第二个位置就坐着周建华——一个多月前，他空降南方建投，担任副总经理兼第三工程集团董事长职务。

今天会议有两项议程。吕鑫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沉稳如水，第一，通报唐汉林、杨文志等人严重违法违纪问题；第二，宣布新的人事任命。

大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份红头文件。吕鑫的声音冰冷：经查，我集团原副总经理唐汉林、原三建集团总工程师刘康…涉嫌贪污**、收受巨额贿赂，已被有关部门立案调查...经班子会讨论，上级批准，解除唐汉林、刘康等人职务……

“……唐汉林等人的恶劣行为，严重损害了南方建投的形象，辜负了政府和人民的信任，等待他们的毕竟是法律的严惩……希望大家引以为戒！”

张宏一边听，一边注意到坐在周建华左手边的胖子坐立不安，不停地擦汗。

【吕海强】——现任三建集团的总经理，听说这人是吕鑫的堂亲……

来之前，周建华事先跟张宏透露过底细，让他对集团内部的山头派系有了大致了解。

之前针对桃源集团的小动作，据说就是那个唐汉林所为。

不久前南方建投被披露存在规模性贪污**问题，唐汉林跟他派系的人马被处理。现在严打还没过去，调查审计组还在南方建投里继续调查。

但是南方建投承担的重大工程不能耽误。这就是符云山把周建华和张宏找来帮忙的原因。

根据上级指示，由周建华同志接任集团副总经理兼三建董事长，由张宏同志接任三建总工程师……吕鑫突然提高音量，三建现在承担着邕廉高速工程，责任重大，希望大家全力配合两位新领导的工作！

掌声热烈的响起，但张宏分明看到不少人笑容都带着例行公事的虚伪。

随后，张宏也不露声色，站起来说了几句客套话。

又重新坐下眼观鼻鼻观心。

……

招待宴设在三十三楼的集团食堂大包厢。巨大圆桌坐着近三十人，都是集团的高管。

吊顶水晶吊光芒耀眼，一看就价值不菲。灯光下觥筹交错，酒香飘满房间。

来，大家一起敬张总工一杯！吕海强举着酒杯站起来，脸上堆满笑容，大家可能还不知道，张总工可是全国优秀扶贫企业家、国家工程院都认可的工程技术专家！

“张总工真是年轻有为！”

“咱们这些老家伙都得向小张学习啊！”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诸位过奖了。张宏端起酒杯，我初来乍到，对集团工作不熟悉，以后还请各位前辈多多指教帮忙。

张总工，在下吕海强，三建集团总经理。幸会。吕海强笑得很灿烂，甚至有几分谄媚，主动敬酒，邕廉高速工期紧、任务重，张总工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一定全力配合好工作。

“吕总客气了。大家一起努力。”

张宏应酬得滴水不漏。

听说张总在灵山搞得风生水起，怎么舍得来我们这小庙？一个秃顶男人插话，笑容中透着讥讽。

周建华适时地接过话茬：潘强你这话说的，张总是响应组织号召嘛！

张总，

“对了，张总工，”酒过三巡，吕鑫突然问道，“听说你掌握着不少独门技术，连工程院的教授都赞不绝口，不知道……这种技术，咱们三建能不能也用上？邕廉高速工程，正需要注入新鲜血液啊。”

饭桌上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吕鑫看似漫不经心的眼神，都聚焦在张宏脸上。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期待和压力。

张宏放下筷子，拿起湿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吕董消息灵通，我的确有一些建材工艺和工程技术……

“不过，具体技术的落地，需要结合工程的实际地质条件、气候环境以及施工工艺反复调试，不是简单照搬就能用的。而且，相关技术还在优化验证阶段，贸然用于邕廉高速这样的国家级重点工程，万一出了纰漏，我们恐怕担待不起啊。”

他看向吕鑫和吕海强，“吕董，吕总，您二位觉得呢？”

周建华神色严肃接话，“张总工考虑得周全。国家级项目，安全质量永远是第一位的。新材料、新工艺的应用，必须经过严格论证和试点。不能操之过急。”

吕鑫眼中精光微闪，随即哈哈一笑，“有道理！不愧是国家电视台表扬的专家，张总工严谨，那技术上的事张总工就看着办吧！稳妥第一！”

“来来来，吃菜，凉了味道就差了！”

席间重新响起觥筹交错的寒暄声，张宏脸上全程挂着公式化的笑容，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第二天一早，总部大楼十三楼。

张宏带着王大力他们早早来上班。

这一整层都是三建集团的办公区，巨大的落地窗透进明亮的阳光，瓷砖地板光洁得一尘不染，看着比娱乐会所还要奢华。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张宏当了总工程师，带着桃源建工入伙，王大力他们也跟着有职务，一进来就是部门副经理或项目主管。

董事会那边，他们有周建华这个“老大”罩着，倒也不用担心会吃亏。

只是周建华也刚来不久，还根基不稳，能够提供的帮助有限。很多事还是需要张宏自己想办法解决。

刚进门，一个穿着淡金色oL套裙的漂亮女子便笑吟吟地走过来，张总工好，我是宋青青，吕董安排我来做您的秘书！

她递过来的手冰凉滑腻，像一条蛇。

看着这个过于漂亮的女秘书，张宏心中生起警觉，冷淡道：“不用了。我已经有合适的秘书人选了。”

见到张宏的眼色，孙二狗上前一步，骄傲挺了挺胸。

宋青青噗嗤一笑，胸牌乱颤，“真遗憾，我还想说能够跟张总工多交流学习呢。人家最喜欢张总工这样有真才实学的大专家了……”

制服下波涛汹涌，看得孙二狗眼都直了。

嗲，骚，婊……

张宏更加确定，这个宋青青来者不善。事先才知道，这宋青青原来竟是吕鑫的秘书。

“张总工，您的办公室已经按您的要求简单布置好了，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宋青青声音热情洋溢，她自然而然地向前一步，胸口几乎碰到张宏手臂。

张宏能嗅到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

“挺好，麻烦宋秘书了。”张宏点点头，不动声色后退半步，目光扫过整洁宽敞的办公室，没有急于坐下。

这办公室还真是气派，一整面墙的书柜前面是巨大的红木办公桌，真皮沙发椅，崭新的台式电脑，看起来无可挑剔。

“您太客气了，这是我的工作。”宋青青笑容甜美，“您看还有什么需要我协助的？熟悉一下各部门？还是……”

“手续。”张宏打断她，语气平和但直接，“我的正式任命文件和相关人事手续，今天能办完吗？我想尽快去邕廉高速工地视察。”

宋青青脸上的笑容似乎凝固了零点一秒，随即绽开得更灿烂：“哎呀，张总工您真是雷厉风行！不过您也知道，集团这么大的摊子，流程稍微有点繁琐……人事部那边还在走最后的签批程序，可能还需要一两天……”

她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表情，“您刚来，先熟悉熟悉总部环境也好嘛，吕董特意交代了，要我务必照顾好您。”

“流程可以催。”张宏不为所动，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或者，麻烦宋秘书把人事部负责人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自己去沟通一下？”

宋青青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笑容却丝毫未变：“张总工您这话说的，哪能让您亲自跑这些小事呢！您放心，我这就再去催催他们！保证以最快速度！”

她立刻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通人事部，对着话筒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末了还特意加了句，“……对，这是吕董特别关照的，请务必今天下班前处理好！”

放下电话，她转向张宏，一脸轻松：“搞定啦！那边说加急处理，下午应该就能拿到文件了。”

张宏点点头：“好，辛苦了。我现在想看看三建公司和邕廉高速项目的一些基础资料，特别是六塘段的地质报告、施工方案、近期的进度和材料进出记录……麻烦你都搬到我办公室来。

“好的。我这就去。”宋青青连忙答应，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确定周围没有别人，孙二狗小声说：“宏哥，我感觉他们在故意针对咱们！”

张宏神情平静，“没事。咱们先看台账，了解清楚情况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