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烬！ 第65章 仙考状元

昆仑之巅，云海翻涌如絮，将万仞绝壁半遮半掩。白玉铺就的巨大广场上，九根雕琢着玄奥符文的盘龙玉柱直插云霄，柱顶悬浮着流光溢彩的琉璃盏，散发出柔和而威严的光芒，将整片广场映照得纤尘不染、恍若仙境。这便是仙盟十年一度的“问道大典”最终考场——登仙台。

人头攒动，却鸦雀无声。来自四洲八荒、经过层层筛选的数千名年轻修士，如同被投入棋盘的棋子，整齐地端坐在各自的蒲团之上。他们面前是光洁如镜的白玉案几，案上仅有一枚空白玉简，一支灵气氤氲的“点灵”符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肃穆与无形的压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这是决定未来百年仙盟格局、无数天才鱼跃龙门的终极战场。

广场边缘，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一个身影略显单薄的青年安静地盘坐着。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灰色布袍，样式古朴甚至有些寒酸，脸上覆盖着一层极其浅淡、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的幻术灵光，模糊了真实的五官，只留下一个平平无奇、属于“寒渊散修·韩立”的平凡轮廓。气息更是被压制到如同初入炼气期的微末水准，混杂在数千修士的灵压洪流中，如同投入大海的一粒微尘。

正是白泽。

他微微低垂着眼睑，熔金色的魔焰被完美的玄冰气息层层包裹、镇压在识海最深处，只留下最外层的伪装。唯有指尖，在触及那冰冷光滑的白玉案面时，留下了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焚世魔焰的灼痕，又瞬间被玄冰气息抹平。

“肃静！”

一个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瞬间响彻整个登仙台。一位身着金纹紫袍、面容古拙、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仙盟长老悬浮于中央玉柱顶端，目光如电，扫过下方数千修士。

“大典终试，启！”

“此次论道之题——”长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彻世事的沧桑与沉重，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更如同烙印般刻入案几上的空白玉简之中：

“论——幽冥秽气侵蚀之危，及万全消杀之法！”

嗡——！

题目落下的瞬间，整个登仙台的气氛骤然紧绷！仿佛有无形的阴风扫过，数千修士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原本肃穆的脸上瞬间爬满了惊愕、茫然、甚至是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幽冥秽气！

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不祥与绝望！它如同跗骨之蛆，能污浊灵力、侵蚀道基、扭曲神魂，甚至能将生灵化为只知杀戮的秽物！是修仙界公认的、近乎无解的“天毒”！仙盟将其作为终试压轴题？这简直是要把所有人都烤成焦炭！

“幽冥……这……这怎么论？”

“万全消杀？仙盟大能都束手无策，我等如何作答？”

“完了……十年苦修，竟要栽在这等无解之题上……”

细微的、压抑不住的骚动和绝望的议论声，如同蚊蚋般在死寂的广场上弥漫开来。无数修士脸色煞白，握着符笔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玉简空白一片，无从落笔。

“哼！”主考官长老冷哼一声，磅礴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压下，瞬间将所有杂音碾碎！他冰冷的眼神扫过下方，“肃静！道途艰难，岂容尔等畏首畏尾？若连纸上谈兵、畅想未来之胆魄都无，谈何问道长生？一炷香为限，落笔！”

无形的压力再次暴涨！如同冰冷的铁箍，勒紧了每个人的心神。

角落里，白泽的指尖，在那枚冰冷的“点灵”符笔上，极其轻微地摩挲了一下。

幽冥秽气……

蛊母巢……

琉璃净土……

肩头那枚青蚨钱似乎微微灼热了一瞬……

识海深处，万劫的残念发出不耐烦的嘟囔：“唧唧歪歪的菜鸡！烧！一把火不够就两把！磨叽什么！差评！”

烧。

白泽低垂的眼睑下，熔金色的魔焰虚影一闪而逝。他缓缓抬起了手中的符笔。笔尖悬停在空白玉简上方一寸，凝滞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巨大的日晷阴影在广场上缓缓移动。大部分修士依旧对着空白玉简愁眉苦脸，冷汗涔涔。偶有落笔者，笔尖颤抖，玉简上灵光闪烁不定，显露出字迹也多是“隔绝”、“净化”、“寻求上古遗法”等空洞无力的泛泛之谈，甚至夹杂着绝望的哀叹。

主考官长老悬浮高空，目光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视全场，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当他的目光掠过白泽所在的角落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个角落的青年……太安静了。

气息微弱得如同凡人，幻术粗糙得可笑，但那份近乎凝固的沉寂……与周围焦躁绝望的氛围格格不入。他手中的符笔悬停，笔尖凝聚的灵力……似乎也过于……凝练了？

长老的神念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探向那个角落。他并非要窥探答案，只是本能地觉得这“寒渊散修”有些不对劲。那股被幻术极力掩盖、却依旧在符笔尖端凝聚不散的灵力……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灼热的气息？

就在长老神念即将触及白泽笔尖的刹那！

嗡！

白泽悬停的符笔，终于动了！

笔落！

不是迟疑，不是试探！

而是如同九天银河决堤，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与……近乎狂暴的宣泄！

嗤——！

笔尖触及玉简的瞬间，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并非寻常墨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深沉玄黑、内里却隐隐透着暗金流光的奇异“墨痕”，如同拥有了自己的生命，从笔尖喷薄而出！它落在光滑如镜的玉简表面，竟没有留下任何刻痕，而是如同水滴融入海绵，瞬间渗透、蔓延！玄黑暗金的流光在玉简内部急速游走、勾勒！

“嗯？！”主考官长老瞳孔微缩！他探出的神念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一笔落下时，玉简内部瞬间爆发的、极其精纯而磅礴的灵能反应！远超一个“炼气期散修”应有的极限！更让他心惊的是，那“墨痕”中透出的、仿佛能焚灭万物的……一丝本源气息？！

“此子……”长老心中警兆陡生，正要细查！

轰隆——！！！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大地最深处的轰鸣，毫无征兆地、猛地从众人脚下传来！

整个登仙台，连同其下万仞昆仑山体，都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哗啦啦——！

盘龙玉柱顶端的琉璃盏光芒剧烈摇曳！广场边缘的云海被震得翻腾倒卷！端坐的数千修士如同狂风中的麦浪，瞬间东倒西歪，惊呼声、跌倒声响成一片！案几上的玉简符笔滚落一地！

“地龙翻身？！”

“不！不对！是灵力暴动！”

“快看地脉灵光！”

众人惊骇望去，只见登仙台那由无数符文构成的地面之下，原本如同温顺河流般流淌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昆仑地脉灵力，此刻竟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水，剧烈地翻腾、咆哮起来！一道道粗壮的、带着玄黑暗金流光的“墨痕”，如同活过来的狰狞蛟龙，在地脉灵光中疯狂游窜、蔓延！所过之处，地脉灵力如同被点燃的油料，爆发出更加狂暴的能量波动！整个登仙台的地面，都透射出令人心悸的玄黑暗金光芒！

“是那玉简！他写的东西引动了地脉！”一位眼尖的长老失声惊呼，指向白泽案几上那块光芒万丈、内部玄黑暗金流光如同沸腾岩浆般奔涌的玉简！

“大胆妖邪！竟敢扰乱问道大典！毁我昆仑地脉！”主考官长老须发皆张，惊怒交加！他瞬间锁定白泽，眼中杀机暴涨！枯瘦的手掌猛地抬起，五指箕张，一股足以禁锢空间、碾碎金丹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巨手，朝着角落里的白泽——以及他案几上那枚妖异的玉简——狠狠抓下！

“拿下！”

“哼，找死！”识海中，万劫的残念瞬间被激怒，熔金色的戾气就要破体而出！

白泽眼神冰冷，握笔的手指骤然收紧！他不能暴露！更不能让这承载了琉璃净土实践的答卷被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叮——！”

一声清脆悦耳、如同玉磬轻鸣的声响，极其突兀地，在另一个方向响起！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抚平躁动的奇异韵律，瞬间压过了地脉的轰鸣和长老的怒吼！

是白惊鸿！

他端坐在距离白泽不算太远的位置，同样身着考服，脸色却比任何人都要苍白复杂。主考官长老那恐怖威压降临的瞬间，他肩头那枚一直安静蛰伏的青蚨钱，仿佛感应到了某种极致的威胁，竟自行苏醒！

铜钱微微震颤，发出一圈肉眼可见的、柔韧而温润的青色光晕！那光晕瞬间扩散，如同一个无形的、坚韧无比的青色气泡，将白惊鸿和他身周丈许之地，稳稳地笼罩其中！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

那青色光晕扩散的涟漪，仿佛带着某种古老的契约力量，竟与白泽案几上那枚引动地脉暴动的玉简，产生了极其微妙的……共鸣？！

嗡——！

玉简内部疯狂奔涌的玄黑暗金流光，在接触到青色光晕涟漪的刹那，如同暴躁的野兽被注入了安抚的灵药，竟猛地一滞！那股狂暴的、仿佛要撕裂一切的毁灭气息，瞬间被中和、被引导！

紧接着！

昂——！！！！

一声苍茫、古老、充满了无上威严与悲怆的——龙吟！

不再是之前地脉暴动的沉闷轰鸣，而是真真切切、仿佛从无尽岁月长河源头传来的——真龙之吟！

这龙吟并非来自地底！而是直接从那枚光芒万丈的玉简之中，轰然爆发！

吼——！！！

龙吟声穿金裂石，直冲九霄！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神韵的庞大虚影，伴随着龙吟声，自那玉简中冲天而起！

那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由无数燃烧着暗金火焰的玄奥篆字、流动着大地厚重气息的符文、以及一丝丝纯粹到极致的……净世意志……共同凝聚而成！

它身躯蜿蜒，覆盖着由燃烧篆字构成的鳞甲，龙目是两点跳跃的熔金火焰，龙爪撕裂空间，龙尾摆动间，洒落点点温润的青色光雨（那是青蚨气息被引动的残留）！一股混合了焚灭、厚重、净化、守护的……复杂而神圣的威压，如同君临天下的帝皇，轰然降临整个登仙台！

龙魂虚影！由白泽答卷所化的、融合了焚世龙焰本源、大地魔元特性、琉璃净土实践、乃至一丝青蚨契约气息的——净世龙魂虚影！

虚影仰天咆哮，威严的龙目扫过下方陷入极致震撼与呆滞的数千修士，扫过那几位脸色剧变、惊骇欲绝的长老，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白泽，又若有若无地掠过被青蚨光晕笼罩的白惊鸿。

然后，庞大的龙躯猛地一摆！

轰！

它没有攻击任何人，而是化作一道玄黑暗金交织、内蕴青芒的恢弘光流，如同归巢的倦鸟，又如同找到了目标的流星，朝着昆仑山深处——那象征着仙盟至高权力核心、禁制森严无比的——仙盟总坛方向，撕裂空间，呼啸而去！

光流所过之处，被引动而狂暴的昆仑地脉灵力，如同被君王安抚的臣民，瞬间平息下来，甚至变得更加精纯、温顺！被龙吟震散的云海重新汇聚，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在登仙台上投下道道神圣的光柱！

整个登仙台，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数千修士呆若木鸡，仰望着龙影消失的方向，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案几倾倒，玉简散落一地，却无人顾及。

几位长老僵立在空中，脸上的惊怒早已被极致的震撼和茫然取代。主考官长老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

“那……那是什么……”一位长老声音干涩，带着梦呓般的恍惚。

“龙……龙魂……由……由答卷所化？”另一位长老眼神空洞，仿佛认知被彻底碾碎。

“引动地脉龙吟……直入总坛……”主考官长老缓缓收回手，望着昆仑深处，古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惊悸与……一丝荒谬绝伦的预感。

角落。

白泽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符笔。笔尖那一点玄黑暗金的墨迹悄然隐没。他脸上粗糙的幻术依旧，气息微弱。他微微侧头，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落在了同样陷入巨大震撼、肩头青蚨钱光芒缓缓收敛的白惊鸿身上。

四目在空中短暂交汇。

白惊鸿的眼中，充满了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复杂的情绪——震撼、茫然、荒谬、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以及，一种被无形纽带再次捆绑的宿命感。

白泽的眼神冰冷依旧，熔金色的魔焰在识海深处无声燃烧，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邃。

“咳……”主考官长老干咳一声，强行压下心头的滔天巨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维持着最后的威严，响彻死寂的登仙台：

“肃……肃静！”

“时辰……到！”

他的目光扫过狼藉的广场，最终，极其复杂地、深深地看了一眼角落里那个平平无奇的“寒渊散修”，又望向昆仑总坛的方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宣布了一个注定要震动整个仙盟、乃至整个修仙界的、带着浓浓荒谬色彩的结果：

“本届问道大典……终试榜首……”

“……寒渊散修……韩立！”

无人欢呼。

无人质疑。

只有一片更加死寂的、被颠覆了所有认知的沉默。

以及昆仑山深处，那隐隐传来的、象征着古老禁制被惊动的、悠长而宏大的……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