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烬！ 第34章 火锅外交·壹

黑石城的喧嚣与《白氏密卷》掀起的滔天巨浪，被白泽远远抛在了身后。他背着冰棺，如同一道融入戈壁风沙的灰影，朝着北荒更深处、那片被称作“万瘴古林”的禁忌之地进发。地图残片上模糊的标记指向那里，传闻中，是昆仑仙盟势力也难以触及的蛮荒之所，或许…藏着关于寒氏、关于瑶光、关于血脉移植的蛛丝马迹。

空气中弥漫着愈发浓烈的瘴气。不再是冥河纯粹的死亡气息，而是混合了剧毒花粉、腐烂植物、以及某种原始蛮荒生命力的怪异味道。光线被浓密的、扭曲怪异的古木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林间幽暗潮湿，脚下是厚厚的、踩上去如同海绵的腐殖层，每一步都伴随着令人不安的“噗嗤”声。

“嘎！这鬼林子，比冥河底下还让人难受！”万劫在识海里烦躁地甩着尾巴（意念形态），“到处都是毒虫毒草，龙爷当年也没在这么埋汰的地方打过滚！”

冰棺内，瑶光的魂力传递出清晰的警惕：“瘴气…蕴含…微弱…精神干扰…有东西…在监视…”

白泽的心神早已绷紧。他的感知如同最敏锐的雷达，清晰地捕捉到来自密林深处、四面八方那无数道冰冷、贪婪、充满野性的视线。视线的主人隐藏在扭曲的藤蔓后、斑驳的树影里、厚厚的苔藓下…无声无息，却带着致命的威胁感。

妖族！ 而且绝非善类！

“沙沙…沙沙沙…”

轻微的摩擦声响起，如同蛇行草叶。前方的光线骤然变得更加昏暗，几株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木树干上，无声无息地滑下几道身影。

为首者，身高近丈，肌肉虬结如同岩石，皮肤呈现出一种树皮般的灰褐色，上面布满了天然的、如同荆棘般的诡异纹路。他的头颅更像是某种猛禽与蜥蜴的结合体，一双竖瞳闪烁着冰冷无情的暗金色光芒，鼻梁高耸，嘴唇极薄，几乎看不到。他赤着上身，下身围着某种不知名巨兽的粗糙皮裙，手中握着一柄巨大的、前端镶嵌着惨白兽牙的骨矛。一股原始、蛮横、带着浓烈血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一头刚刚从远古苏醒的凶兽！

在他身后，是几个形态各异的妖族：有浑身覆盖着墨绿色鳞片、拖着长尾的；有双臂异化成巨大螳螂刀锋的；有身形飘忽、如同烟雾凝聚、只有两点惨绿鬼火般眼睛的…无一例外，眼神都如同盯着闯入领地的猎物，冰冷而嗜血。

“人族…修士…”为首的鸟蜥妖族开口了，声音嘶哑低沉，如同两块粗糙的岩石在摩擦，带着浓重的、无法模仿的口音，“踏入…万瘴…死域…”他手中的骨矛微微抬起，矛尖那惨白的兽牙对准了白泽的心脏位置。

空气瞬间凝固！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针，刺向白泽全身！万劫在识海中发出低沉的咆哮，龙威蓄势待发！冰棺内，瑶光的魂力也骤然凝聚！

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泽的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异常！

那个鸟蜥妖族首领，在发出威胁的瞬间，他那灰褐色的、如同树皮般的脖颈皮肤下，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不自然的蠕动感！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但白泽经历了石村的蛊祸，对那种“异物寄生”的迹象，有着近乎本能的警觉！

同时，他强大的神魂感知，也从对方那蛮横暴戾的气息之下，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蛛丝般缠绕的阴冷！与石村枯骨邪修操纵蛊虫时散发的气息，竟有几分相似！

蛊？这些强大妖族体内…也有蛊？！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在白泽脑海中炸开！

他没有拔剑，也没有催动灵力。反而在对方冰冷刺骨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极其“不合时宜”地…卸下了背后的冰棺，轻轻放在相对干燥的腐殖层上。

这个动作，让对面的妖族们微微一怔，冰冷的竖瞳中闪过一丝疑惑。卸下“武器”？投降？还是…挑衅？

白泽无视了他们的反应。他如同变戏法般，从腰间一个最低阶的储物袋里，慢条斯理地掏出了几样东西：

一个黑黢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厚壁砂锅。

几块散发着微弱火系灵力的、红得刺眼的“火纹石”。

几包用油纸包好的、颜色各异、散发着浓烈辛香气息的粉末和干料（得自黑石城采购）。

几块用寒冰诀简单冻住的、不知名但看起来肉质鲜嫩的妖兽肉（路上顺手猎的）。

几株在万瘴林边缘采集的、颜色艳丽、散发着奇异清香的蘑菇和根茎（瑶光确认无毒）。

还有…一大罐清澈的、蕴含着微弱净化气息的泉水（冰棺冷凝水）！

然后，在鸟蜥妖族首领和它同伴们越来越错愕、甚至带着一丝“这人族是不是被瘴气毒傻了”的目光中，白泽旁若无人地，用火纹石生起了火，架起了砂锅，倒入泉水，开始…煮汤！

“咕嘟…咕嘟…”

清澈的泉水在砂锅里翻滚，散发出氤氲的白气。白泽动作麻利，如同最老练的厨子，依次将那些散发着浓烈辛香的粉末、干料投入锅中。瞬间，一股极其霸道、极其刺激、仿佛能点燃灵魂的辛辣异香，如同爆炸般，在幽暗潮湿、充满瘴气的密林中弥漫开来！

“嘶…”一个浑身覆盖墨绿鳞片的妖族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竖瞳猛地收缩了一下，似乎对这从未闻过的强烈味道感到不适又…有点好奇？

白泽仿佛没看见，他拿起小刀，将冻住的妖兽肉切成薄如蝉翼的肉片，又将那些色彩艳丽的蘑菇和根茎清洗干净，码放在临时削成的木盘上。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某种奇异的仪式感。

“他…在做什么？”另一个双臂化为螳螂刀锋的妖族，用嘶嘶的气音问同伴，冰冷的复眼中充满了困惑。

鸟蜥妖族首领冰冷的竖瞳死死盯着白泽，又看了看那翻滚着红油、散发着恐怖辛辣气息的汤锅，手中的骨矛没有放下，但眼中的杀意，却被一种纯粹的、巨大的荒谬感和警惕所取代。这个人族修士，行为太过诡异！

汤底沸腾，红油翻滚，浓烈辛香混合着水汽蒸腾，几乎要驱散周围的瘴气。白泽夹起一片薄薄的、纹理漂亮的妖兽肉片，在鸟蜥妖族首领冰冷的目光注视下，手腕一抖，肉片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投入那翻滚着致命诱惑的红油汤锅之中！

“滋啦——！”

滚烫的红油瞬间包裹住肉片，发出悦耳的声响。肉片在沸腾的汤中翻滚、变色，仅仅三息！

白泽手腕再动，筷子如同闪电般探出，稳稳夹起那片已经熟透、吸饱了红亮汤汁、散发着致命辛香的肉片！

然后，在鸟蜥妖族首领和它所有同伴难以置信、如同见了鬼的目光中，白泽神色自若地将那片仿佛燃烧着火焰的肉片，送入了自己口中！

“吸溜…哈…”

白泽满足地咀嚼着，发出享受的吸气声，额头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脸颊也微微泛红，但他眼神明亮，甚至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仿佛吃的不是穿肠毒药，而是无上美味！

“……”鸟蜥妖族首领握着骨矛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身后的几个妖族，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看着那翻滚的红油汤锅，如同看着一个沸腾的岩浆池！

“嘎嘎嘎嘎！爽！太爽了！”万劫在识海里笑得打滚，“小子！你这招太损了！龙爷都闻到那辣味了！快！给那大蜥蜴也来一片！让他尝尝什么叫‘热情似火’！”

白泽仿佛听到了万劫的怂恿（实际上就是），他放下筷子，拿起另一个临时削好的木碗，动作自然地夹起几片肉，烫熟，又放上几片色彩诱人的蘑菇和根茎，最后，舀上满满一勺翻滚着红油、漂浮着无数辛香料的滚烫汤汁，将那木碗装得满满当当。

然后，他端起这碗散发着毁灭性辛香气息的“美食”，脸上露出一个在妖族看来极其“温和无害”、甚至带着点“热情好客”的笑容，朝着那依旧浑身紧绷、眼神冰冷中带着巨大困惑的鸟蜥妖族首领，递了过去。

“远道…皆是客…”白泽用尽量简单的词汇，配合着手势，指了指那碗红得发亮的食物，又指了指对方，“尝尝？”

鸟蜥妖族首领：“……”

他身后的妖族们：“……”

空气再次凝固。只有那砂锅里“咕嘟咕嘟”的翻滚声和霸道辛香，在死寂的林间回荡。

冰冷的竖瞳死死盯着那碗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红色液体和食物，又缓缓移到白泽那“真诚”的脸上。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食物挑衅的原始愤怒，在鸟蜥妖族首领胸腔里交织。他握着骨矛的手背上，青灰色的筋络微微跳动。

吃？这人族莫不是在汤里下了剧毒？想毒死他们？可他自己明明吃得很香！

不吃？岂不是显得他们万瘴林妖族…怕了一碗汤？！

这是**裸的阳谋！是对妖族尊严的另一种形式的挑战！

“王…”身后一个飘忽如同烟雾的妖族发出沙哑的声音，带着询问。

鸟蜥妖族首领——万瘴林外围的“棘刺王”岩魁，喉结滚动了一下（如果他有的话），发出一声低沉如闷雷的咆哮，似乎在驱散那无孔不入的辛辣香气带来的干扰。他猛地将巨大的骨矛狠狠顿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在身后所有妖族惊愕的目光中，他伸出那只布满荆棘纹路的、如同岩石般的巨手，一把…夺过了白泽手中的木碗！

碗中红汤滚烫，辛辣的气息直冲鼻腔。岩魁那双冰冷的竖瞳中闪过一丝狠厉和决绝！他是万瘴林的王（至少这一片是），岂能被一碗汤吓退？！纵然是穿肠毒药，他也要先吞了，再把这装神弄鬼的人族撕碎！

他张开嘴，露出森白锋利的獠牙，没有一丝犹豫，如同巨鲸吸水，将碗里的红汤、肉片、蘑菇…一股脑地…倒了进去！

“王！”身后的妖族们发出惊呼！

“咕咚！”巨大的吞咽声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岩魁保持着仰头吞咽的姿势，巨大的身躯如同凝固的雕塑。他那张猛禽蜥蜴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秒…

两秒…

三秒…

“嘶…哈——！！！”

一声如同火山爆发、又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巨兽发出的、惊天动地的抽气声，猛地从岩魁的喉咙里炸响！

他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灰褐色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脖颈开始，瞬间变成了炽热的赤红色！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暗金色的竖瞳猛地扩张到极限，里面充满了血丝，瞬间被一层滚烫的水雾覆盖！

“吼——！！！”

一声痛苦与暴怒交织的咆哮，震得整个林间的树叶都在簌簌发抖！岩魁猛地丢开木碗（碗早就空了），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巨大的身躯痛苦地弯下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他感觉自己的口腔、喉咙、食道、乃至整个胃袋，都像是被扔进了一个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熔炉！那霸道的辛辣，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疯狂地穿刺、灼烧！

“噗通！”一个墨绿鳞片的妖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腿一软，直接坐倒在地。

“毒！是剧毒！”双臂螳螂化的妖族发出尖利的嘶鸣，刀锋手臂瞬间扬起，就要扑向白泽！

“等等！”那个飘忽如烟的妖族却发出急促的阻止声，它的两点惨绿鬼火般的眼睛死死盯着痛苦嘶吼的岩魁，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王…王体内的‘石心蛊’…在…在躁动？！”

仿佛为了印证它的话——

“呃…吼…呃啊！！！”

岩魁的咆哮陡然变调！他猛地挺直了腰背，双手不再是掐脖子，而是疯狂地锤击着自己心脏的位置！那覆盖着荆棘纹路的灰褐色皮肤下，心脏处，一个拳头大小、如同活物般的凸起正在疯狂地蠕动、挣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左冲右突，想要破膛而出！那凸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灰色，表面布满了岩石般的纹路，正是寄生在岩魁心脉之中、汲取他精血妖力、并潜移默化影响其神智的石心蛊母！

此刻，这平日里深藏蛰伏、几乎与岩魁心脏融为一体的蛊母，在那一碗融合了北荒至辣火椒、数十种霸道辛香料、以及…白泽在舀汤时，指尖极其隐秘地、注入了一丝净世青焰本源净化之力的“超级火锅”洗礼下，如同被扔进了滚油里！那蕴含极致净化与焚灭之力的青焰气息，混合着霸道的辛辣，对阴邪污秽的蛊虫而言，不啻于最恐怖的酷刑！

“噗！”

岩魁猛地张开嘴，不是咆哮，而是一口喷出了一大团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灰色浓雾！浓雾之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如同灰色沙砾般的虫卵在疯狂扭曲、挣扎，随即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便被残留的辛辣气息和那丝青焰之力净化，化作飞灰！

而他心脏位置那疯狂蠕动的凸起，也在喷出这口毒雾后，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猛地一僵！暗灰色的光泽瞬间黯淡下去，那岩石般的纹路也仿佛失去了活性，变得灰败僵硬！

“嗝…”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浓浓委屈和痛苦意味的“嗝”声，仿佛从岩魁的身体深处传来。随即，那拳头大的凸起，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缓缓地、软软地…瘪了下去！再无声息。

岩魁庞大的身躯停止了颤抖。他依旧保持着挺胸昂头的姿势，赤红色的皮肤如同烧红的烙铁，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体表涌出，蒸腾起白色的雾气。暗金色的竖瞳里，血丝和水雾尚未褪去，但那原本如同蒙着一层阴翳的冰冷和暴戾，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痛苦后的虚脱？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他缓缓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那折磨了他数十年、如同附骨之疽般的沉重、冰冷、以及时不时让他陷入狂暴失控的阴郁感…消失了？！虽然被辣得灵魂出窍、五内俱焚，但心脉之间，却是一片久违的…通透！

“王！您…您感觉怎么样？”飘忽如烟的妖族急切地飘上前，惨绿的鬼火眼睛紧张地扫视着岩魁。

岩魁没有回答。他缓缓抬起头，那双褪去了阴翳、虽然依旧带着痛苦余韵却显得清明了许多的暗金色竖瞳，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住了白泽…以及他面前那口依旧在“咕嘟咕嘟”翻滚着致命红油的砂锅！

那眼神，无比复杂。有被辣到灵魂深处的痛苦和愤怒，有对那碗“毒汤”的深深忌惮，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震撼，以及一种…对那口锅的…极致渴望？！

白泽神色平静地回视着岩魁，甚至…又拿起筷子，慢悠悠地从锅里捞起一片蘑菇，吹了吹，送入口中，吸溜一声，吃得一脸满足。

“咕咚…”

这一次，清晰的吞咽口水声，并非来自白泽。而是来自岩魁身后，那个坐倒在地的墨绿鳞片妖族！他看着那翻滚的红油锅，眼神充满了恐惧，但深处，却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渴望？他体内的“腐毒螟”…好像也在刚才王喷出毒雾时，躁动不安了！

岩魁巨大的喉结再次剧烈滚动了一下（这次是真的）。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脚步让地面都微微一震。他死死盯着那口砂锅，嘶哑低沉、带着被辣伤的沙哑、却无比郑重的声音，如同闷雷般在林间炸响：

“人族…这锅…卖否？”

“……”白泽夹蘑菇的筷子，停在了半空。

“嘎？！”识海里，万劫的狂笑戛然而止，变成了一个极其滑稽的破音。

冰棺内，瑶光的魂力波动，也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呆滞？

岩魁似乎觉得表达不够准确，他艰难地抬起一只巨手，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还残留着火烧火燎的剧痛），又指了指那口锅，然后极其郑重地、一字一顿地补充道：

“我…买！用…这个…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