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烬！ 第123章 龙魂幼儿园

青蚨学堂的泥板书沙沙作响，孩童诵读的稚嫩声浪带着蓬勃的生机，与湖畔灵稻拔节的微响、冰晶圆月散发的清辉交织成曲，在这片补天之后焕然一新的大地上流淌。学堂角落，那块内部熔金光斑流转的冰棺碎片愈发温润剔透，偶尔在孩子们诵读到“差评有用”或是“铜板发光”时，碎片会轻轻嗡鸣，熔金光芒随之涨缩，如同熟睡巨兽安详的呼吸。

这般宁静持续了数日。

直到某个星河璀璨、月华如练的深夜。

当最后一声梦呓般的“人间烟火……”从趴在泥板书上熟睡的孩童口中滑落，学堂内彻底陷入沉寂。星光透过简陋棚顶的缝隙，如水银般倾泻而下，在地面形成一片片流动的光斑。

就在这片静谧之中——

嗡！

那块温润的冰棺碎片，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其内部那缕沉睡的熔金流光，如同被无形的引力唤醒，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这光芒并非暴烈，反而带着一种生命萌发的、柔和而坚定的律动，瞬间照亮了整个昏暗的棚子！

光芒越来越盛，碎片本身仿佛无法再束缚内部那庞大的生命能量！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如同冰雪消融的碎裂声响起。

冰棺碎片表面，一道细密的裂纹蜿蜒绽开！紧接着，裂纹如同蛛网般飞速蔓延！

就在碎片即将彻底崩解的刹那——

“嗷呜——！”

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初生牛犊般莽撞和……浓浓起床气的龙吟，毫无征兆地从碎片中响起！这声音稚嫩得如同刚断奶的幼犬，却偏偏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魂震颤的古老威压余韵！

碎片轰然炸裂！

没有四散的冰屑，所有的碎片在爆开的瞬间，就被核心那团璀璨到极致的熔金光华彻底吞噬、同化！

光芒猛地向内坍缩、凝聚！

下一刻，光芒散去。

棚子中央的地面上，一个不足巴掌大小的、毛茸茸的……金色毛线团？

不！

仔细看去，那蜷缩成一团的、散发着暖融融金色光晕的小东西，并非毛线团。

它有细密的、如同纯金丝绒般柔软的鳞片覆盖全身，鳞片虽幼嫩，却流转着星辰般细碎的光点。

一条同样毛茸茸、末端带着一小撮亮金色绒毛的尾巴，此刻正烦躁地、毫无章法地左右甩动着，拍打着地面，发出“啪啪”的轻响。

四只同样覆盖着细密金鳞的小爪子，胡乱地蹬踹着，仿佛在抗议刚才那不太舒服的“出生”过程。

一颗圆溜溜、比例略大的脑袋从“毛线团”里费劲地抬了起来，头上顶着两个小小的、尚未分叉、如同嫩笋般的鼓包——那是未来的龙角。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并非成年万劫那熔金般暴烈燃烧的眸子，而是如同两颗最纯净、最剔透的液态琥珀！此刻，这对“液态琥珀”里盛满了巨大的困惑、被打扰美梦的极度不爽，以及……一丝刚睡醒的茫然。

它甩了甩小脑袋，试图把那些不存在的、遮挡视线的“蛋壳”甩掉（虽然并没有蛋壳）。然后，它努力地、摇摇晃晃地，试图撑起自己那软绵绵、还不太听使唤的身体。

“啪叽！”

刚抬起前爪，后腿一软，整条龙……哦不，整个小龙崽，结结实实地摔了个标准的“龙啃泥”，圆溜溜的肚皮贴着冰凉的地面，小爪子徒劳地划拉着。

“嗷……呜……” 一声更加委屈、带着浓重鼻音的呜咽，从它小小的嘴里挤了出来。那两颗液态琥珀般的眸子里，迅速弥漫起一层亮晶晶的水雾。

似乎是被自己的笨拙气到，也似乎是被地面的冰凉激到，小龙崽琥珀色的眼睛猛地瞪圆！

“噗——”

一团微弱的、大约只有婴儿拳头大小、色泽介于奶金色和橘红色之间的……小火苗？从小龙崽的嘴里喷了出来！

这火苗与其说是火焰，不如说是一团半透明的、暖洋洋的光雾。它晃晃悠悠地飘向前方，精准地撞在了离小龙崽最近的一个酣睡孩童——正是那个虎头虎脑、最先念“石叔蹦跳”的男孩——随意搭在矮木桩上的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袖口上。

嗤……

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水滴落在滚烫铁板上的声音响起。

那件旧外套的袖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焦黑、蜷曲、碳化……最后，化作了一小撮还带着点点火星的灰烬。整个过程安静而迅速，只留下一缕淡淡的、带着奇异辛辣奶香味的青烟袅袅升起。

空气瞬间凝固。

小龙崽似乎也愣住了，它低头看看自己还在冒着丝丝烟气的嘴巴，又抬头看看那袖口消失后露出的、男孩胖乎乎的手腕，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困惑和一丝……“我干了什么？”的无辜。

短暂的死寂后。

“哇——！！！” 一声惊天动地的、混合着惊吓、疼痛（被烫到一点点）和心碎的哭嚎，猛地从那虎头虎脑的男孩嘴里爆发出来！他被彻底惊醒了，看着自己心爱外套上凭空消失的袖口和残留的焦痕，以及手腕上那一小块红印，巨大的委屈如同开闸洪水，瞬间淹没了他！

这一嗓子，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整个棚子！

“哇——！”

“呜……我的书！我的泥板书！”

“火！有火！婆婆！有火！”

“龙……龙……龙喷火啦！”

被惊醒的孩子们如同炸了窝的小鸡，哭喊声、尖叫声、寻找依靠的慌乱声响成一片！几个靠得近的孩子吓得连滚带爬往后缩，混乱中，几张珍贵的泥板书“啪嗒”掉在地上。更可怕的是，混乱的哭嚎似乎再次刺激到了那只刚刚“行凶”、还处于极度懵圈状态的小龙崽！

它琥珀色的眼睛猛地瞪得更圆了，里面那层水雾瞬间被烦躁和怒火取代！它似乎觉得这刺耳的噪音比冰冷的地板更让它难受！

“嗷呜——！！吵死龙啦——！！！”

一声更加响亮、带着浓浓起床气和被侵犯领地般暴躁的咆哮（稚嫩版）从小龙崽嘴里炸响！它努力支棱起小短腿，肚皮离地，摆出一副自认为凶神恶煞的姿态，对着哭嚎的孩子们的方向，再次张开了嘴——一团比刚才更大、颜色更深、热度明显提升的橘红色小火苗，正在它喉咙深处迅速凝聚！

棚子里的温度似乎都升高了几分！哭嚎的孩子们瞬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惊恐地看着那即将喷出的“凶器”，连抽泣都忘了，只剩下小脸煞白，瑟瑟发抖！

眼看第二场“袖口蒸发”惨剧即将发生！

“安静。”

一个平缓、苍老，带着浓重乡音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在混乱与恐慌即将达到顶点的瞬间响起。

是盲眼老妪。

她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走”到了小龙崽与孩子们之间。她没有看那即将喷火的小凶兽，也没有安抚惊恐的孩童，只是静静地、精准地面对着小龙崽的方向。

那只枯瘦、布满褶皱的手，极其平稳地伸出，掌心朝上，摊开在暴躁小龙崽的面前。掌心里，躺着一小撮东西——那是白天孩子们在学堂外新翻的泥土里，拔除杂草时随手收集的、一种不起眼的、散发着奇异辛辣清香的深蓝色草籽。这种草籽在灵湖滋养的新生土地上疯长，生命力极其顽强，孩子们都叫它“辣稻”，因为它味道辛辣，连最爱捣蛋的孩子都不敢轻易尝试。

老妪摊开的掌心，距离小龙崽喷吐火苗的嘴巴，只有咫尺之遥！那凝聚的橘红色火苗散发出的热浪，已经让她洗得发白的袖口边缘开始微微卷曲焦黄！

“吃……” 老妪的声音依旧平缓无波，如同在哄一个普通闹觉的孩子，“……尝尝……”

这个举动，这个动作，瞬间让所有屏住呼吸的孩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盲婆婆的手！那火苗！太近了！

暴怒中的小龙崽也愣了一下。它那液态琥珀般的眼睛，困惑地从老妪平静无波、被布条覆盖的脸，移向她摊开的掌心。那掌心里深蓝色的、散发着奇异辛辣气息的草籽，似乎对它有着某种莫名的吸引力。

喉咙深处凝聚的橘红色火苗，在它犹豫的瞬间，竟真的没有喷出，反而微微晃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

“龙……龙大爷……消消气……吃……吃我的！我的辣！”

一个带着哭腔、鼻音浓重、却异常勇敢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正是那个被烧了袖口、还在抽噎的虎头虎脑男孩！他不知哪来的勇气，连滚带爬地冲到自己的小包袱前，从里面摸出一小把白天偷偷收集、藏起来准备明天和小伙伴“比胆量”的深蓝色辣稻籽！他脸上还挂着泪珠和鼻涕，小胖手因为紧张和害怕而剧烈颤抖着，却努力地将那把比老妪掌心里多好几倍的辣稻籽，远远地、朝着小龙崽的方向，用力抛了过去！

深蓝色的辣稻籽如同冰雹，劈头盖脸地砸向小龙崽！

“噗！”

几颗坚硬的草籽正好砸在它圆滚滚的鼻尖上！

“嗷？！” 小龙崽被砸得一个趔趄，小爪子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子，刚压下去一点的怒火“噌”地又冒了上来！琥珀色的眼睛瞬间瞪圆，喉咙深处那团橘红火苗猛地膨胀！

然而，不等它发作——

“呼……”

一股极其辛辣、霸道、如同无数根细针同时刺激味蕾的恐怖气息，顺着被砸中的鼻尖，瞬间钻进了它的小鼻孔！

“阿嚏——！！！”

一声惊天动地的、带着龙吟雏形的喷嚏，猛地从小龙崽嘴里爆发出来！那团凝聚到一半的橘红色火苗，连同它嘴里还没咽下去的一点辛辣气息，被这狂暴的喷嚏直接吹成了一股带着火星子和浓烈辛辣味的——迷你龙卷风！

这股袖珍龙卷风打着旋儿，歪歪扭扭地撞在了学堂一侧由草帘临时充当的墙壁上！

嗤啦——！！！

一阵更加剧烈的焦灼声响起！

那面由坚韧灵草编织的帘子，如同被投入了浓缩版的岩浆，瞬间被点燃！不仅被点燃，而且被那股蕴含龙息和霸道辛辣气息的火风疯狂撕扯、旋转、灼烧！顷刻间，半面草帘化为飞灰，留下一个边缘焦黑、形状极其不规则的巨大破洞！

冷冽的夜风瞬间灌入棚内，卷起地上的草屑和灰尘。

小龙崽也被自己这“超常发挥”的喷嚏震得晕头转向，四只小爪子乱蹬，肚皮朝天翻倒在地，小小的嘴巴无意识地张着，还在往外冒着辛辣的烟气，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生理性的泪水，懵圈得无以复加。

整个学堂，陷入了第二次死寂。

孩子们忘了哭，忘了害怕，全都张着小嘴，呆呆地看着那个还在冒烟的、巨大的、形状古怪的墙洞，又看看地上四脚朝天、被辣得直抽抽、泪眼汪汪的金色“毛线团”……

“噗嗤！”

不知是谁第一个没忍住，看着小龙崽那狼狈又滑稽的样子，笑出了声。

这笑声如同导火索。

“哈哈哈！”

“龙大爷……打喷嚏……喷火洞！”

“辣！好辣！把龙大爷辣翻啦！”

“它……它好像小狗哦……”

孩子们瞬间忘记了之前的惊吓，爆发出巨大的、充满童真的哄笑声！看着地上那只泪眼汪汪、被辣得怀疑龙生、毫无威胁可言的小东西，恐惧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好奇和……一点点想要亲近的冲动？

那个抛辣稻的胖男孩，更是破涕为笑，小胖脸上还挂着鼻涕泡，指着小龙崽笑得前仰后合：“让你烧我袖子！让你凶！辣到了吧？哈哈哈！”

地上的小龙崽似乎听懂了嘲笑，它努力地翻过身，用两只前爪支撑着身体，抬起泪汪汪的琥珀眼，愤怒地瞪着哄笑的孩子们，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咕噜咕噜”声，还想张嘴——

“阿嚏！”

又一个残余的辛辣刺激袭来，让它又是一个趔趄，小尾巴都蔫蔫地垂了下去。

“……” 盲眼老妪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缓缓收回了摊开的、掌心依旧躺着几颗辣稻籽的手。她摸索着，走到那个巨大的破洞前，仿佛感受了一下夜风的流动，然后平静地转过身，对着还在哄笑的孩子们方向，用她那平缓的声音说道：

“以后……它……饿了……”

“喂它……这个……”

她指了指地上的辣稻籽，又指了指还在抽噎打喷嚏的小龙崽。

孩子们的笑声渐渐平息，看着地上那只被辣得眼泪汪汪、可怜兮兮又有点可爱的小东西，再看看那个还在冒烟的墙洞……一种奇异的、带着点“饲养”责任的兴奋感，开始在小小的胸膛里萌芽。

晨曦再次降临。

青蚨学堂的早课，多了一项极其重要的内容。

简陋的棚子里，书声琅琅依旧，但在念诵的间隙，孩子们不再像以前那样规规矩矩坐着，而是时不时地、充满期待地望向学堂的某个角落。

那里，铺着几块由孩子们自发收集来的、最柔软干燥的稻草。稻草堆上，一只巴掌大小、浑身覆盖着细密金色绒毛鳞片的小龙崽，正抱着自己那条毛茸茸的尾巴，睡得四仰八叉，小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发出细微的“咕噜”声。

它旁边的空地上，放着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石板上，用尖锐的小石子刻着一行歪歪扭扭、充满了童趣的字迹：

龙 魂 幼 儿 园

字迹旁边，还用炭笔画着一个极其抽象、但勉强能看出是条长虫抱着尾巴睡觉的涂鸦。

每当小龙崽（被孩子们私下命名为“小咕噜”）的肚皮发出轻微的“咕噜”声，或是它睡梦中无意识地咂咂嘴，孩子们就会立刻兴奋起来。

“小咕噜饿啦！”

“快快快！轮到谁了？”

“我！今天轮到我了！看我的超级无敌麻辣稻！”

一个孩子立刻从怀里珍重地掏出一小把深蓝色的辣稻籽——这是他昨天在稻田边精挑细选、晒得最干、味道最冲的“极品”！

他小心翼翼地、蹑手蹑脚地靠近熟睡的小龙崽，蹲下身，屏住呼吸，将几颗辣稻籽，轻轻地放在小龙崽鼻子旁边。

小龙崽那圆溜溜的鼻子，在睡梦中下意识地嗅了嗅。那股霸道辛辣的气息似乎唤醒了它某些深层次的记忆（或者说条件反射？）。它琥珀色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小嘴巴已经本能地张开一条缝，“哧溜”一声，那几颗辣稻籽就被一股无形的吸力卷进了嘴里！

“嘎嘣！嘎嘣！” 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响起。小龙崽眼睛半睁半闭，如同梦游般机械地嚼着，细密的金色鳞片随着咀嚼微微翕动。

孩子们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它。

几息之后。

“呼——”

一股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带着淡淡橘红色泽、还混杂着辛辣草籽清香的……烟气？从小龙崽的鼻孔里缓缓飘了出来。这烟气极其微弱，很快就在空气中消散了。

“哇！又喷烟了！”

“这次没喷火！”

“我的辣稻有用！它消化了！”

“好棒！”

孩子们爆发出小小的欢呼，如同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成就。喂食的孩子更是挺起小胸脯，满脸骄傲。

小龙崽似乎被吵到，不满地甩了甩尾巴，翻了个身，把圆滚滚的屁股对着这群“饲养员”，继续它的美梦去了。

孩子们也不在意，嘻嘻哈哈地回到自己的位置，捧着泥板书，更加大声地念诵起来，仿佛这日常的喂食，已经成了学堂不可或缺的仪式。那枚泥板书上的文字光芒，在诵读声中似乎更加稳定、明亮。

日子便在这样“书声——喂食——小咕噜喷烟（偶尔失误差评喷火引小骚乱）——再书声”的循环中流淌而过。

小咕噜的身体，在孩子们坚持不懈的、花样百出的“辣稻”喂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

它身上那层细密的金色绒毛鳞片，渐渐变得紧实、光滑，如同真正的黄金甲叶，流转的星芒也愈发清晰。

那条毛茸茸的尾巴末端，那撮亮金色的绒毛，褪去了稚气，化作了一簇凝练如赤金的小小火焰形状，无意识地甩动时，会带起灼热的气流。

头顶那两个嫩笋般的鼓包，顶端开始变得锐利，隐隐透出峥嵘的雏形。

最重要的是，它那液态琥珀般的眼眸，在偶尔睡醒或者被辣稻刺激得格外清醒时，眼底深处，会掠过一丝极其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属于成年万劫的熔金锋芒！那股霸道凶戾的气息虽然一闪即逝，却足以让靠近的孩子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它似乎也在“成长”。不再仅仅是本能地咀嚼和喷烟。当孩子们诵读到“差评有用”时，它有时会抬起眼皮，对着某个念得特别大声的孩子，从鼻子里喷出一股带着明显嫌弃意味的、温度略高的烟气，仿佛在说：“吵死了！差评！”

当某个孩子不小心把水洒到它睡觉的草垫上时，它会猛地惊醒，对着“肇事者”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咕噜”声，琥珀色的眼睛眯起，仿佛在酝酿一个针对“服务质量”的差评。

甚至有几次，当那个总是第一个冲上来喂它“超级无敌麻辣稻”的胖男孩，念诵泥板书结结巴巴、错误百出时，小咕噜会不耐烦地用小爪子捂住耳朵（虽然它并没有外耳廓），然后对着他，发出一个极短的、如同嗤笑般的鼻音：“嗤！” 惹得胖男孩涨红了脸，发誓要把书念好。

这种带着“万劫式毒舌”萌芽的互动，非但没有让孩子们害怕，反而让他们觉得这只“幼儿园园长”更加真实、更加……亲切？毕竟，它喷的火再也没烧毁过袖口，顶多烤焦几根稻草，或者把某块泥板书“差评”得稍微有点烫手。

这一天午后，阳光暖融融的。

孩子们完成了当天的课业，正在学堂前的空地上追逐嬉闹。小咕噜则懒洋洋地趴在一块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大石头上，享受着难得的宁静日光浴。它半眯着琥珀眼，毛茸茸的金色尾巴末端那簇火焰虚影，随着它的呼吸，有节奏地一明一暗。

忽然，它那灵敏的鼻子（被辣稻锻炼得异常敏锐）微微耸动了一下。一股极其诱人、混合着特殊谷物焦香和霸道辛辣气息的味道，从不远处飘来！

它的眼睛瞬间睁开了！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

是那个胖男孩！

他正蹑手蹑脚地躲在学堂的篱笆后面，手里宝贝似的捧着一小把东西！那东西不再是生硬的深蓝色草籽，而是被炒制得金黄酥脆、散发着惊人香辣气息的——爆辣灵米花！这是他用自己省下的几粒珍贵灵稻米，央求一位在湖边开临时食摊的大婶，偷偷用铁锅和辣稻粉炒出来的！

胖男孩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主要是其他小伙伴）发现他的宝贝，这才得意地嘿嘿一笑，准备溜到小咕噜那边去“献宝”，巩固自己“首席饲养员”的地位。

就在这时！

“呼——！”

一道细小的、凝练的、速度快得如同金色闪电的影子，猛地从晒太阳的大石头上弹射而起！

是小咕噜！

它被那霸道的香辣气息彻底勾动了馋虫！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化作一道金线，直扑胖男孩手中那捧金黄的爆辣灵米花！

“哇啊！” 胖男孩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护住手中的宝贝！

然而，他快，小咕噜更快！

“哧溜！”

一条灵活得不像话、覆盖着细密金鳞的舌头，如同金红色的鞭子，闪电般卷过！

胖男孩只觉得手心一凉，一轻！

他宝贝无比的、刚刚炒好、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的爆辣灵米花……没了！

全进了那只“小强盗”的嘴里！

“嘎嘣嘎嘣嘎嘣！”

小咕噜落回地面，腮帮子以惊人的速度鼓动着，发出一连串密集而欢快的咀嚼声！琥珀色的眼睛幸福地眯成了两条缝，尾巴尖上的火焰虚影欢快地跳跃着，显然对这“贡品”满意到了极点！

“啊——！我的米花！小咕噜！你抢我的！” 胖男孩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再看着地上那只吃得摇头晃脑、一脸满足的“强盗龙”，巨大的委屈和“首席饲养员”尊严被践踏的愤怒瞬间爆发！他小脸涨得通红，不管不顾地就朝小咕噜扑了过去，“吐出来！赔我的米花！”

小咕噜正沉浸在美食的满足中，突然被袭击，也怒了！它敏捷地一跳，躲开胖男孩的扑击，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咕噜”声，对着胖男孩的方向，猛地一张嘴——

“呼——！”

这次不再是温吞的烟气！

而是一道足足有它半个身体大小、凝练如同液态黄金、边缘跳跃着橘红色火星的——火柱！呼啸着喷向扑空的胖男孩！

火柱带着惊人的热量，空气都被灼烧得扭曲！这绝不是之前烤焦袖口的小火苗能比的！若是喷实了，后果不堪设想！

“虎子！小心！” 旁边的孩子们惊恐地尖叫起来！

胖男孩也吓傻了，呆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金红色的恐怖火柱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冰蓝色流光，如同最精准的寒星，悄无声息地、后发先至，瞬间切入金红色火柱的前端！

嗤——！！！

一阵密集刺耳的冰火交击声爆响！

那狂暴的金红色火柱，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极度深寒的冰墙！其最前端炽烈的火焰，在接触到那冰蓝流光的瞬间，便疯狂扭曲、嘶鸣、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冻结之力强行凝固！凝固的火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蓝金色结晶态！

但这股冻结之力并未完全覆盖整个火柱！后面汹涌而来的火焰依旧带着强大的冲击力，狠狠撞在这堵骤然出现的“冰焰之墙”上！

轰！

金红与冰蓝的能量猛烈对撞！炸开一团刺眼的光晕和无数细碎的冰晶、火星！

狂暴的气流将胖男孩掀飞出去，摔了个屁墩儿，好在有那堵冰焰之墙阻挡，并未被真正的火焰灼伤。其他孩子也被气浪冲得东倒西歪。

混乱中，一道孤峭冷冽的身影，如同凭空出现般，静静地站在了胖男孩和小咕噜之间。

白惊鸿。

他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带着旧血迹的残破青衫，灰白的长发在爆炸的余波中微微拂动。他伸出的右手食指指尖，一缕极淡的、如同万年玄冰核心寒焰般的冰蓝色气息，正缓缓收敛、消散。刚才那点细微却强悍无比的冰蓝流光，正是源于此。

他没有看摔倒在地、惊魂未定的胖男孩，也没有看旁边吓呆了的孩子们。他那双灰白色的眸子，如同两口无波的深潭，静静地锁定在同样被爆炸震得有点懵、落地后正对着他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威胁“咕噜”声的小咕噜身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冰冷威压，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这威压并非刻意针对，却让周围躁动的空气瞬间凝滞，温度骤降！

刚刚还因为“抢食成功”和“喷火示威”而有些得意洋洋的小咕噜，琥珀色的瞳孔猛地一缩！源自血脉深处的某种本能被瞬间唤醒！它从那袭残破青衫和那双灰白眸子里，感受到了一种比它记忆中任何魔神威压都要纯粹的、冰冷的、令它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毁灭气息！

“咕……” 喉咙里的威胁声戛然而止。它浑身的金色鳞片瞬间炸起！尾巴尖上的火焰虚影猛地缩成一点火星！它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四只小爪子微微颤抖，琥珀色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清晰的、纯粹的——恐惧！

白惊鸿面无表情地看着它。然后，缓缓地，抬起了另一只手。

那只手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只拿着一样东西。

是一块崭新的、散发着湿润泥土气息的泥板。

他的指尖，没有用树枝，而是凝聚了一丝极其细微、仿佛连空间都能冻结的冰蓝寒息，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在泥板上划动。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冰屑无声剥落的细微声响。

几个冰冷、孤峭、笔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足以镇压万邪的韵味的字迹，在泥板上迅速成型：

火 守 其 性

舌 循 其 道

八个字，如同八座冰冷的石碑，散发着冻结灵魂的气息。

刻完，白惊鸿指尖的冰蓝寒息消散。他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如同丢弃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般，将这块散发着刺骨寒意的泥板书，丢在了小咕噜面前的地上。

冰冷的泥板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小咕噜吓得浑身一哆嗦，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八个仿佛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字迹，又惊恐地抬头看了看白惊鸿那毫无表情的脸，小小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冰线束缚，僵硬在原地，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了。

白惊鸿做完这一切，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他灰白的眸子，没有任何情绪地扫过地上那块泥板书，又扫了一眼僵立的小龙崽，然后，转身。

无声无息，身影融入远处湖畔升腾的暮霭之中，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刺骨的寒意，和地上那块散发着镇压气息的冰蓝泥板书，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瞬。

棚子门口，盲眼老妪静静地“站”在那里，缠绕布条的脸庞，朝着白惊鸿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地上那块冰蓝泥板书和小咕噜的方向，布满皱纹的脸上，依旧是亘古不变的平静。

许久，许久。

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哇……” 被掀飞的胖男孩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看着地上那块冒着寒气的泥板书和僵立的小咕噜，委屈和恐惧再次涌上心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哭，仿佛打破了魔咒。

小咕噜猛地一颤，从那巨大的恐惧中挣脱出来。它惊惧地看了一眼白惊鸿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地上那块让它灵魂都在颤抖的冰蓝泥板书，再看了看哭嚎的胖男孩……

琥珀色的眼睛里，之前的得意、愤怒、恐惧，最终都化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委屈！

“呜哇——！！！”

一声比胖男孩还要嘹亮、还要凄惨、还要惊天动地的龙嚎，猛地从它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带着被抢了食物（虽然是自己抢的）、被可怕的人吓唬、还挨了冻的万般委屈，响彻了整个湖畔！

它再也不想待在这个可怕的地方了！它要离开！

小咕噜伤心欲绝地嚎啕着，猛地转身，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化作一道金光，头也不回地朝着远离学堂、远离人群、远离那个可怕白影的方向——那片新生灵稻田的深处，狂奔而去！

只留下一地狼藉、吓呆的孩子们、委屈大哭的胖男孩、和那块散发着冰冷镇压气息的泥板书。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抹余晖将灵稻摇曳的穗尖染成金红。

小咕噜一路狂奔，小小的身体在茂密的、比它还高的灵稻丛中艰难穿梭，金色的鳞片被坚韧的稻叶刮蹭得生疼，却丝毫不敢停下。直到精疲力竭，一头扎进稻田深处一片相对开阔、堆放着农人白天割下的灵稻秸秆堆里，才蜷缩成一团，把自己深深埋进干燥的稻草中，只露出一双泪汪汪的琥珀眼睛，警惕又委屈地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稻草堆里传出来，像只被遗弃的小兽。

它想万劫大爷纵横星海、喷火焚魔的威风凛凛。

它想冰棺里那暖融融的、安心的沉睡。

它想青蚨学堂里那些虽然吵但会给它喂辣稻的孩子们。

它更想……它那盘没吃够就被打断的爆辣灵米花！

“呜呜……嗷……” 越想越委屈，泪水大颗大颗地从琥珀眼里滚落，打湿了身下的稻草。

不知过了多久。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稻丛外传来。

小咕噜的耳朵（意识上的）瞬间竖起，琥珀眼警惕地瞪圆，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嘶嘶”声。

“小咕噜？小咕噜你在里面吗？” 一个压低的、带着试探和紧张的童音响起，是那个胖男孩的声音！

“别怕……我们给你送吃的来了……” 另一个女孩的声音。

几个小小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拨开茂密的稻丛，探了进来。正是虎子、小丫，还有几个平时和小咕噜玩得好的孩子。他们每人手里都捧着点东西：虎子手里是用大树叶包着的、几块明显有些焦糊、但散发着香辣气息的……新烤的爆辣米花（看来他吸取教训，这次没炒，改烤了）。小丫手里是几片新鲜的、沾着露水的嫩灵稻叶。其他孩子有的捧着干净的清水，有的拿着软软的草垫。

孩子们的脸上都带着愧疚和小心翼翼。

“对不起啊，小咕噜……” 虎子挠着头，把烤得有点焦的米花往前递了递，“我不该凶你的……喏，新烤的，这次都给你！虽然……有点糊了……”

“那个……那个冰块脸叔叔好可怕……” 小丫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周围，小声道，“婆婆说，他给你刻了功课……那个功课很厉害的……”

小咕噜依旧警惕地缩在稻草里，喉咙里的“嘶嘶”声没停，但看着虎子手里散发着熟悉辣香的米花，琥珀眼里的敌意明显减少了些，更多的是委屈和馋意。

虎子见状，大着胆子又往前凑了凑：“快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你看你，都饿瘦了！”（其实并没有）

“对！吃饱了长大！长大了就不用怕那个冰块脸叔叔了！” 另一个孩子接口道。

“长大了……喷火！喷好大好大的火！” 又一个孩子比划着。

“像金榜上那个龙大人一样厉害！喷火烧魔神！” 虎子挥舞着小拳头，眼神亮晶晶的。

“长大……”

这两个字，似乎触动了小咕噜懵懂意识深处的某个点。它琥珀色的眼睛眨巴了一下，目光从诱人的米花上移开，望向孩子们身后那广袤的、在星光照耀下如同银色海洋般起伏的灵稻田。

一股莫名的、来自遥远血脉的悸动，似乎在这一刻悄然苏醒。

它不再犹豫，猛地从稻草堆里钻出来，几步冲到虎子面前，一口叼走了他手里所有的焦糊米花，“嘎嘣嘎嘣”地嚼了起来，辣得小舌头直吐，却吃得格外起劲。

“嘻嘻，它吃啦！”

“慢点吃！别噎着！”

“婆婆还说，让你多看看星星……”

孩子们围着小咕噜，七嘴八舌地说着，之前的隔阂在食物和童言中迅速消融。

小咕噜嚼完了米花，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它似乎真的听懂了什么，抬起琥珀眼，望向浩瀚深邃的夜空。那里，繁星如河，璀璨流淌。

嗡！

它小小的身体微微一震！体内那缕沉睡的、源于星陨铁和万劫龙魂的本源力量，仿佛受到了苍穹之上那无尽星辰的感召，自行运转起来！

无数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极其细微的星辉光点，如同受到磁石吸引的铁屑，从浩瀚的星河中垂落，穿透茂密的稻丛，悄无声息地汇聚而来，没入小咕噜那覆盖着金色鳞片的身体！

它的鳞片，在星辉的浸润下，流淌的光芒变得更加深邃内敛。

它尾巴尖那簇火焰虚影，无声地跳跃着，焰心深处，一点熔金之色愈发凝实。

它头顶那对初露峥嵘的角芽，在星辉中似乎又抽长、锐利了一丝。

孩子们惊奇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小咕噜沐浴在无形的星辉中，小小的身体仿佛在呼吸间变得更加“结实”和“有力量感”。

“哇！小咕噜在吸星星！”

“好厉害！”

“它真的在长大！”

小咕噜感受着体内流淌的、温凉却磅礴的星力，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力量感充盈着它小小的身体。它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亮，之前的委屈、恐惧仿佛都被这星辉洗涤干净。它猛地扭头，看向围在身边的孩子们，特别是捧着灵稻嫩叶的小丫。

小嘴一张，这次不再是火苗，也不是烟气。

“辣……稻……”

一个极其生涩、如同砂纸摩擦、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金属质感和稚嫩腔调的词语，磕磕绊绊地从它喉咙里挤了出来！这是它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说话”！

孩子们瞬间惊呆了！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惊喜！

“它说话了！它说话了！”

“它说辣稻！它要辣稻！”

“快！小丫！给它！给它嫩叶子！”

小丫又惊又喜，连忙将手中的灵稻嫩叶递过去。小咕噜毫不客气，几口就嚼碎了嫩叶吞下，辛辣的气息再次刺激着它的味蕾和灵魂。

它似乎被这股辣意和星力共同点燃了某种豪情！它猛地向前几步，小小的身体站在稻田中央，昂起头，对着头顶那片浩瀚无垠、星光璀璨的苍穹，用尽全身力气，再次发出了稚嫩却无比清晰的龙吟！

这一次，龙吟不再委屈，不再恐惧，而是充满了对力量的渴望，对成长的宣告，以及对……未来再战的野望！

“嗷呜——！！！”

（龙爷……长大……再战——！！！）

稚嫩的龙吟穿透稻浪，在静谧的星空下回荡。

远处，学堂方向。

盲眼老妪静静地“站”在篱笆旁，缠绕布条的脸庞，朝向稻田深处那星辉汇聚之地。在她身后，那块散发着冰冷镇压气息的冰蓝泥板书上，“火守其性，舌循其道”八个字，边缘的冰寒之意，似乎无声地……消融了一分。

更远处，断壁残垣之上。

白惊鸿孤峭的身影融入阴影，灰白的眸子倒映着漫天星河，也倒映着稻田深处那一点微弱却倔强亮起的星辉金光。他摊开手掌，那半枚温润的青蚨钱静静躺在掌心，裂痕处流转的青光，在星辉下，似乎……更加温润、柔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