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烬！ 第112章 仙考终极卷

姬瑶光虚影消散时那句温柔的“五星”，如同投入湖面的最后一颗石子，漾开的涟漪尚未平息，更汹涌的暗流已在魔隙深处酝酿。

昆仑山脉上空，那巨大的魔隙裂口，并未因灵雨的净化而弥合。相反，被强行冲刷掉表层污秽后，暴露出的魔源核心，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凝固淤血的暗沉色泽。它不再狂暴喷涌，而是缓慢、沉重、带着一种碾压诸天般的死寂威严，向下沉降！

不再是污秽洪流，而是纯粹的、高浓度的、代表着“终结”法则的——魔源威压！

“嗡——！”

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重锤，轰然砸落！九根星陨铁巨柱的净化光焰，在这纯粹的法则威压下，如同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按了下去！光柱的高度瞬间被压缩了三分之一，光焰剧烈摇曳，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柱身之上，那些铭刻的古老符文，光芒急速黯淡，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下方，刚刚在灵雨中焕发生机的大地，再次发出痛苦的呻吟。刚刚顶破焦土的嫩绿草芽，在这恐怖的威压下迅速萎蔫、枯黄！稻田中重新闪烁的星芒，如同风中的烛火，明灭不定，范围被疯狂压缩！所有生灵，无论修士凡人，都感觉身体陡然沉重了千百倍，仿佛被无形的巨石压住，骨骼咯吱作响，呼吸都变得极其艰难！

希望的新芽，在灭顶的威压下，摇摇欲坠！

昆仑核心，巨柱环绕的临时广场。

白泽的身影被数道焦急的身影围住。他盘膝坐于一块相对平整的焦石上，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却比最冷的寒星还要锐利，死死盯着天穹那缓慢沉降的魔源核心。

“魔尊！九柱快撑不住了！符文在崩裂！”一个负责维护巨柱阵法的长老声音发颤，指向一根巨柱上蔓延的细小裂纹。

“稻田星芒在消退！这样下去，不到三个时辰，星火将灭！”老李头脸色煞白，看着那些再次变得黯淡的谷粒，心如刀绞。

“威压太强了！凡人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崩解迹象！”负责安置凡人的修士带来更坏的消息。

时间！时间！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向着毁灭的深渊滑落！

白泽缓缓抬起手，止住了所有的汇报。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绝望、疲惫、却又带着最后一丝期盼的脸。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广场中央——那里，静静躺着几块在之前大战中崩裂的、属于姬瑶光沉睡本体的万年玄冰冰棺碎片。其中一块碎片上，那点倔强探出的嫩绿新芽，在魔源威压下艰难地挺立着，叶片微微卷曲，却依旧闪烁着微弱的生命之光。

新芽……众生……补天……

一个疯狂、残酷、却又似乎是眼下唯一可能的计划，在白泽冰冷而清晰的思维中瞬间成型。

他缓缓站起身，墨色的玄袍在沉重的威压下纹丝不动。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遍整个昆仑核心区域：

“传令。”

“即刻起，昆仑圣地，开——仙——考！”

“仙考？”围在他身边的众人瞬间懵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天都要塌了！开仙考？选状元吗？！

“题目——”白泽无视了众人脸上的愕然，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每一个听到声音的生灵，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论众筹补天的可行性》。”

《论众筹补天的可行性》？！

这七个字如同惊雷，在所有人心头炸响！荒谬！绝望！却又带着一种直刺灵魂的冰冷真实！

“时限：一炷香。”白泽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凡昆仑境内，生灵皆可作答。以灵力、魂念、精血，或尔等认为能承载答案之物，书于卷上。”

“一炷香后，未交卷者……”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在威压下痛苦挣扎的凡人，扫过那些灵力枯竭的修士，最终落回那点新芽，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视为……弃权。”

弃权！在这灭顶之灾面前，弃权意味着什么？所有人心中都一片冰凉！

“魔尊！这……这如何可行？补天乃无上伟业，岂是众筹……”有长老忍不住出声质疑。

“可行与否，答案在尔等心中，在尔等笔下。”白泽打断他，墨瞳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力量，不分贵贱。意志，即是薪柴。”

他不再解释，抬手凌空一划！

“嗡！”

一道凝练的暗金光华射出，在广场中央那点新芽旁，轰然落地！光芒散去，化作一根通体黝黑、非金非石、高达十丈的……巨大石柱！柱身光滑如镜，顶端却燃烧着一簇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青色火焰！

青焰柱！

“交卷处，在此。”白泽的声音带着最后的决绝，“卷成，投入青焰。此焰，即补天之引！”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任何人，重新盘膝坐下，闭上双目。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质疑、绝望，都与他无关。只有那根青焰柱顶端的微弱火苗，在他意念的牵引下，极其艰难地维持着不灭。

整个昆仑核心，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魔源沉降带来的沉重威压，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断拍打着每一个生灵的神经。

荒谬！残酷！绝望！

这是所有人心头最直接的感受。这哪里是仙考？分明是魔尊在逼迫所有人，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和生命，去书写一份注定残酷的“投名状”！

然而，死寂之中，第一缕微弱的灵力波动，在广场边缘的一个角落亮起。

是一个须发皆白、气息微弱的老修士。他颤抖着枯瘦的手指，艰难地凝聚起体内最后一丝微薄的灵力，在身前一块勉强还算平整的石板上，一笔一划地刻画着。灵力如同风中的烛火，他的手指因用力而颤抖，刻下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决绝：

“老夫……残躯……愿化……星火……”

随着他意念的凝聚，那刻在石板上的字迹，竟真的开始散发出微弱的白光！石板，成了他的“卷”！

仿佛点燃了导火索！

“噗！”“噗！”“噗！”

越来越多的灵力光芒，在绝望的广场上亮起！如同黑夜中倔强燃起的星火！

有修士撕下染血的衣襟，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布片上奋笔疾书！血字带着灼热的温度，是生命的呐喊！

有年轻的父母，抱着瑟瑟发抖的孩子，让孩子稚嫩的小手，按在一块温润的玉石上。玉石吸收着孩子纯净的魂念，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那是对未来的守护！

有老农捧起一把刚刚恢复生机的泥土，将心中最朴素的愿望——让稻谷重新生长，让家园恢复安宁——以魂念注入泥土！泥土竟也散发出微弱的土黄色光晕！

甚至，有重伤垂死的修士，挣扎着抬起手，将最后一点溃散的魂力，强行凝聚成一枚闪烁着微光的魂念符文，艰难地飘向青焰柱的方向！他的“卷”，就是他最后的意念！

绝望催生勇气，荒谬点燃希望！

一道道微弱却坚定的光芒，承载着不同的“答卷”，从广场的四面八方升起，如同归巢的萤火，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地投向那根燃烧着微弱青焰的石柱！

“嗡……”

每一份“答卷”投入青焰的瞬间，那簇微弱的青色火苗都会轻轻一颤，仿佛得到了微弱的滋养，亮度似乎增强了一丝丝，火苗也似乎壮大了一点点。

积少成多，聚沙成塔！

随着越来越多的“答卷”投入，青焰柱顶端的火焰，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却坚定地……壮大！升腾！

青色的光焰，越来越明亮！散发出的光芒，竟然开始隐隐地抵抗着上方那沉重的魔源威压！虽然依旧微弱，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给予所有人坚持下去的力量！

希望，在残酷的“众筹”中，被一寸寸点亮！

广场一角。

白惊鸿静静地站在那里，冰蓝色的眼眸如同冻结的湖泊，倒映着眼前这悲壮而荒谬的景象。

他看到了老修士刻在石板上的遗言，看到了父母以孩子魂念凝聚的守护之光，看到了垂死者最后的魂力符文……也看到了那根在无数微光滋养下，正顽强壮大、升腾起越来越明亮光焰的青焰柱！

他的脚下，放着一块由万年寒冰凝成的、光滑如镜的“卷轴”。这是白泽以规则之力分发给所有具备一定修为之人的“标准答卷”。冰蓝色的卷面上，空无一字，一片空白。

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过去大半。

广场上，投卷的光芒如同流星雨，从未停歇。

青焰柱的光芒，已经照亮了小半个广场，光焰升腾，气势惊人！

然而，白惊鸿依旧未动。他既没有凝聚灵力在卷轴上书写，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将承载着自身力量的“答卷”投入青焰。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根越来越明亮的青焰柱，看着它如同贪婪的巨兽，吞噬着无数生灵最后的灵力、魂念、甚至是生命本源。

他的冰蓝色眼眸深处，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沉淀到极致的冰冷，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

“仙考？众筹？”他薄唇微动，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好一个……温柔屠杀。”

时间，在沉重的威压和悲壮的投卷中，无情流逝。

那柱象征时限的香，燃烧到了最后一寸。香灰即将落下。

广场上，几乎所有的“答卷”都已投入青焰。青焰柱的光芒已经炽烈无比，光焰冲天而起，形成一道巨大的青色光柱，狠狠刺入上方的魔云，与九根巨柱的净化光焰遥相呼应，共同抵抗着那沉降的魔源威压！那点新芽，在青焰光芒的照耀下，似乎也舒展了一丝。

无数道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广场一角那个沉默的白衣身影。他脚下的冰蓝卷轴，依旧一片空白。

白泽紧闭的双目，不知何时已经睁开。墨色的瞳孔，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静静地看着白惊鸿，看着他那份空白的“卷轴”。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结果。

香灰，轻轻落下。

最后一点火星，熄灭。

时限，到。

“时辰已至。”白泽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宣判，响彻寂静的广场，“未交卷者，弃权。”

弃权二字，如同重锤，敲在无数人心头。看向白惊鸿的目光，充满了复杂——不解，失望，甚至是一丝隐秘的怨恨。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身为昆仑圣君，竟然……弃权？！

白惊鸿似乎对周围的目光毫无所觉。他终于动了。

他缓缓弯下腰，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不是在这灭世的战场，而是在某个清雅的庭院。他伸出那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捡起了地上那份空白的、由万年寒冰凝成的冰蓝卷轴。

然后，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

他抬起了头，那双冰蓝色的眼眸，第一次，无比清晰地、如同两柄淬了寒冰的利剑，穿透空间，直直地刺向盘坐在焦石上的白泽。

没有言语。

只有动作。

他双手握住那份空白的冰蓝卷轴，手臂上肌肉微微绷紧，一股精纯凛冽到极致的寒冰清气，瞬间爆发！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彻广场！

那由万年寒冰凝成、足以承载强大灵力的“标准答卷”，在白惊鸿的手中，如同脆弱的琉璃，瞬间被强大的力量震得寸寸碎裂！化作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冰蓝光泽的碎片！

白惊鸿松开手。

冰蓝的碎片如同纷飞的雪，纷纷扬扬，洒落在他脚边的焦土之上。

空无一字的卷轴，碎了。

白卷？不。他根本不屑于交这份“卷”！

“你……！”白泽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涌上心头！他竟敢毁卷？！

就在白泽怒意升腾、广场一片死寂的瞬间！

白惊鸿动了！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快到极致的冰蓝流光，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沉重的魔源威压，瞬间出现在了那根燃烧着冲天青焰、已成为整个昆仑核心希望所在的巨柱之前！

“圣君大人要做什么？！”众人惊呼。

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白惊鸿的双手，已然抬起！没有结印，没有蓄力！只是将双掌，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狠狠地——按在了那炽热燃烧的青焰柱柱身之上！

“轰——！！！”

一股磅礴浩瀚、精纯凛冽到无法形容的寒冰清气，如同开闸的九天银河，毫无保留地、疯狂地……从白惊鸿的双掌之中，灌注进青焰柱！

那不是答卷！

那是他全部的本源力量！是他身为昆仑圣君、寒氏血脉最后的荣光与底蕴！

“嗡——！！！”

青焰柱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巨大的石柱剧烈地震颤起来！

顶端的青色火焰，在接收到这股磅礴力量的瞬间，如同被浇入了万载玄冰的熔岩核心！

没有熄灭！

反而发生了惊天的蜕变！

青色的火焰猛地暴涨！颜色由纯粹的青，瞬间转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青白之色！火焰的核心是炽热到极致的白，边缘却流淌着清冷的青！一股更加磅礴、更加精纯、蕴含着净化与守护双重法则的恐怖气息，轰然爆发！

青焰光柱瞬间变得更加凝练、更加粗壮！光柱顶端，甚至隐隐凝聚出一朵巨大的、缓缓旋转的青白色火焰莲花虚影！

莲花虚影旋转着，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净化之力！那沉降而下的、代表着终结法则的魔源威压，在与这青白莲焰接触的瞬间，竟发出了“滋滋”的净化之声！沉降的速度，被硬生生地……阻滞了！

与此同时！

“噗——！”

白惊鸿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冰蓝色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随时会倒下！但他按在柱身上的双手，却如同焊死了一般，纹丝不动！嘴角，一缕冰蓝色的血丝缓缓溢出。

他燃烧了自己！将毕生的修为、全部的生命本源，毫无保留地注入了这代表着“众筹”希望的青焰柱！只为让它能爆发出更强大的力量，去对抗那灭顶的威压！

“实践……”白惊鸿艰难地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已经黯淡了许多，却依旧死死地盯着盘坐的白泽，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被眼前景象震撼得呆滞的生灵耳边：

“……即答案！”

实践，即答案！

他没有在卷轴上写下任何论证牺牲与奉献的文字。

他用自己的一切，在行动中，写下了最残酷、最直接、也最震撼人心的终极答卷！

这六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开了白泽眼中那冰冷的、计算得失的寒冰！也劈开了所有沉浸在“众筹”悲壮中的人们心头那层模糊的纱！

白泽的身体猛地一震！盘坐的身躯第一次出现了不稳的迹象！他死死地盯着那道燃烧自己、支撑着青白莲焰的身影，看着那双因力量流逝而变得灰白的冰蓝长发，看着那嘴角刺目的冰蓝血痕……

他手中，一直紧握着的那份由他亲自拟定的、写满了冰冷推演与残酷计算的仙考“标准答案”卷轴——那份论证着牺牲比例、力量转换效率、最优解方案的“完美答卷”……

“嗤……”

一缕微弱的暗金魔焰，不受控制地从他指间溢出，瞬间将那卷轴点燃！

火焰迅速蔓延，吞噬了上面冰冷的文字和复杂的公式。

白泽没有阻止。

他只是看着那卷轴在手中化为灰烬，如同看着他心中某个根深蒂固的、关于力量与牺牲的冰冷信条，在眼前那道燃烧的青白莲焰下，轰然崩塌。

灰烬，从他指缝间飘落。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站起身。墨色的玄袍在青白莲焰的光芒映照下，仿佛也褪去了一丝冰冷。

他没有说话。

只是抬起那只刚刚捏碎了灰烬的手，同样，按在了那根剧烈震颤、燃烧着冲天青白莲焰的巨柱之上。

一股同样精纯、却带着焚世气息的暗金魔元，不再有丝毫保留，如同沉默的洪流，涌入了青焰柱！

青白莲焰的光芒，再次暴涨！莲影更加凝实！净化之力如同怒潮，狠狠冲刷着上方的魔源威压！

兄弟二人，一黑一白，一魔一仙，隔着那根燃烧着希望与牺牲的巨柱，手掌按在同一处柱身之上。

一个燃烧生命，一个燃烧魔元。

一个以行动书写白卷，一个焚毁了冰冷的答案。

殊途同归。

青白莲焰冲天而起，照亮了绝望的魔隙，也照亮了那点玄冰碎片上，在莲焰光芒中倔强摇曳的……嫩绿新芽。

仙考已毕。

答案，在风中，在火中，在每一个燃烧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