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县县衙大堂。
嬴政虽然觉得还有时间,但内心也有躁动不想等了,深更半夜也要拉着萧何聊聊。
县令与一众小吏早已被屏退,偌大的厅堂内,只剩下三人对坐。
嬴政居于主位,张良与萧何分坐两侧。
萧何没有过多的惶恐,也没有谄媚,只有一种见到当世人主的肃然。
嬴政没有立刻封赏他。
一个能将小小县衙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主吏,才干已经不需要验证,更不需要怀疑。
他想看的是这个人的器量,究竟能承载多大的天下。更想确认一件事,他是否能扛得起未来的相国之位。
张良率先发问,他新近归附,正需要表现的时候,这时候站出来为陛下分忧。
“萧主吏,陛下即将南征百越,路途遥远,瘴疠横生。敢问,若粮道被敌军所断,当如何以三日之粮,维系十万大军半月用度?”
这是一个极其刁钻的问题,真是当真不客气,直指兵家死穴。
萧何略作思索,便开口作答。
“回禀陛下以及先生。兵法有云,因粮于敌。若粮道被断,首要之策便是就地取食。百越之地,部族林立,其寨中必有存粮。我大军可分兵袭扰,破其寨,取其粮,以战养战。”
“此为常理。”张良追问,“可百越地形复杂,敌军熟悉山林,若坚壁清野,袭之不成,又当如何?”
“那便要从民夫徭役上想办法。”萧何的思路立刻转变,“南征大军所需民夫,不可尽从关中征调,路途太远,耗费巨大。应就近从长沙、南郡等地征发,分段转运。同时,在沿途各郡县,设立军屯,预先囤积粮草,即便前方粮道断绝,后方补给也能迅速跟上。”
他稍微想了想,又补充道:“至于瘴疠之地,粮草易腐,士卒易病。可在粮中掺入炒米,便于储存。军中常备艾草、雄黄等物,燃之可驱虫防疫。士卒饮水,必先煮沸。如此,可最大限度减少非战之损。”
萧何对答的条理分明,思虑也是极其周密,不仅有战略层面的考量,更有具体到执行层面的细节。
张良听完,真想对着萧何道一声“彩!”。
此人的才能,远不止于一个县衙主吏。
嬴政一直安静地听着,直到此刻才开口。他的问题,比张良的更加宏大。
“若天下已定,府库充盈,当如何治理,方能保大秦万世?”
这个问题,问的是治国之本。
萧何听到这个问题,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为之一变。他站起身,对着嬴政深深一揖。
这道题才是真的出到他手里了,他毕生所学希望有能施展的舞台,俗话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回禀陛下!臣以为,当行黄老之术,与民休息。天下初定,百姓疲敝,当轻徭薄赋,使其安居乐业,恢复元气。”
“然,与民休息,非放任自流。当明法度,正赏罚。律法乃国之基石,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赏罚分明,则人人奋勇,百业兴旺。此乃法家之纲。”
“国库充盈,不可尽数藏于府库。当重农商,通有无。兴修水利,鼓励耕种,此为国之本。同时,修驰道,统一度量衡,使天下货物自由流通,商贾获利,国家税收亦能充盈。农商并重,则国富民强。”
他侃侃而谈,连口水都不带喝的,从休养生息,到严明法纪,再到经济民生,为嬴政描绘了一幅清晰而宏伟的治世蓝图。
这幅蓝图里,有道家的无为,有法家的严苛,更有他自己对天下大势的深刻洞见。
可以说,萧何真的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简直无所不能,确实有大才,哪怕是比起商鞅都不遑多让。
张良在一旁听得心神震动。
他自负谋略过人,可于这等经世济民的大才之上,却自愧不如。也有一种英雄惜英雄的感觉。
嬴政的脸上,也露出了许久未见的欣赏之色。
“有一说一,统一度量衡、修驰道这些朕已经做过了。”
“李斯之才,在于‘破’,能为朕扫平**,一统天下。”嬴政的声音带着感慨,“而你萧何之才,在于‘守’与‘建’。有你,可为朕安稳天下,做万世之基石!”
这是帝皇的最高赞誉。
萧何闻言,激动得身体微微颤抖,再次下拜:“臣,不敢当陛下谬赞。”
嬴政扶起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他想要验证一件事。
“以你之见,这小小的沛县之内,可还有如你一般的贤才?”
听到这个问题,萧何脸上的激动,忽然变成了惋惜。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神情复杂。
“回禀陛下,沛县确有一旷世奇才,名为韩信。”
嬴政与张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趣。
“若论治国安邦,臣自信不输于人。”萧何的语气无比诚恳,“但若论统兵百万,决胜千里,臣,远不如他!”
这句话的份量,让嬴政和张良都为之动容。以萧何之才,竟会如此推崇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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