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人传 第10章 周粥捉鬼

李太公见他咬着牙答应，心中大喜，“噗通”一声差点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哎呀！周道长真是活菩萨转世！我就知道您有本事！只要您能帮我解决这麻烦，别说让您在这儿住到天荒地老，就是把我这李家庄分您一半，我都心甘情愿！”

“不、不用分……”周粥摆着手，感觉腿肚子都在转筋，“先、先说好，我尽力而为……尽力而为……”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要是打不过鬼能不能跑”，至于李太公许的好处，早被吓得飞到爪哇国去了。

李太公哪管他说啥，只要人答应了就行。

他连忙吩咐下人：“快！给周道长备最好的黄纸朱砂，再杀只最肥的大公鸡取血！晚上我亲自陪道长守夜，务必让道长顺顺当当办事！”

下人们应声而去，周粥站在原地，看着李太公那喜不自胜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套住了。

他摸了摸肚子，那里还残留着烤羊的余香，可此刻却一点也不觉得满足，反倒有点烧心。

早知道帮忙是捉鬼，他宁愿回观里啃咸菜疙瘩啊！

但事到如今，说啥都晚了。

周粥硬着头皮心里默默祈祷：师父啊师父，您可千万保佑弟子，这鬼最好是个怕疼的，或者……是个也爱吃包子的？要是能谈判，他宁愿分一半口粮给它。

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把周粥的影子拉得老长，看着竟有几分悲壮。

……

周粥蹲在李太公卧室的梨花木衣柜顶上，第三十七次后悔自己当初为啥要答应李太公。

当时他拍着胸脯应得响亮，心里却在打鼓。

画符念咒驱鬼这些正经本事，周粥哪里学过这些，况且也没见师傅用过。

除了吃就是睡。

此刻周粥缩在衣柜顶的积灰里，听着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像在敲小鼓。

李太公卧室里点了足有二十盏油灯，火苗子攒动着把家具影子投在墙上，活像一群张牙舞爪的小怪。

李太公斜倚在拔步床上，盖着锦被的身子僵得像块腊肉，只有眼皮偶尔抽搐一下，泄露了他根本没睡着的秘密。

周小道长，真不用准备些黄符？守在门口的护院头领王大胆第三次发问，这人名字起得威猛，说话时却总往门后躲。

周粥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慢悠悠打开——里面是半块早上没吃完的芝麻饼。他咔嚓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摆手：凡俗符箓怎敌我道家玄机？

其实是他根本不会画符。

窗外梆子敲过三更，周粥正啃到饼心最甜的地方，忽觉后颈一阵发凉。

不是被师傅揪耳朵那种疼，是像浸在山涧冰水里的凉，顺着衣领往里钻。

他猛地抬头，看见油灯的火苗子全往一个方向歪，豆大的光团在灯芯上哆嗦，活像一群吓坏了的萤火虫。

来了？拔步床上的李太公突然冒出一句，声音干得像被晒裂的树皮。

周粥这才发现老头攥着被角的手，指节白得快嵌进木头里。

风势渐大，吹得灯芯滋滋作响。周粥赶紧把最后一口饼塞进嘴里，拍掉手上的渣子，从背后摸出黑黢黢的锅。

一声，最靠近床头的油灯先灭了。

紧接着像是有谁在吹蜡烛，一盏接一盏的油灯接连熄灭，昏黄的光团在黑暗里挣扎着缩小，最后彻底隐没在浓稠的夜色里。

周粥死死攥着锅耳，指节勒得发白，心里把自己骂了一百遍。

逞什么能啊！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初就该逼着师傅教两招保命的本事。

黑暗中响起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有人拖着长衣摆从梁上飘下来。

周粥眯着眼往床头瞅，隐约看见个白影子蹲在李太公脚边，袍角垂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样子倒像幅没挂好的画。

抄家伙！门口的王大胆喊得震天响，紧接着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七八个护院举着木棍冲进来，火把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倒比那白衣鬼看着更吓人。

按李府伙计说的，往常这时候那鬼早该溜了。

可今晚的白影子却纹丝不动，依旧保持着弯腰的姿势。

周粥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是遇上硬茬了？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

那白衣身影突然直起身，慢悠悠地转过头。

火把的光恰好照亮它的脸，周粥看得真切：一张纸糊似的白脸上，两道血口子从眼角裂到下巴，鲜红的血珠正顺着下颌线往下滴，砸在白袍子上洇出一朵朵暗红的花。

我的娘哎！第一个护院惨叫着扔了火把，转身就往门外扑。

那火把滚到地上，燎着了门帘，冒出一串火星子。

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剩下的护院们像被捅了窝的马蜂，惨叫着挤成一团往门外钻。

王大胆跑得最快，裤脚勾在门槛上，整个人摔了个狗啃泥，爬起来也顾不上揉膝盖，连滚带爬地没了影。

眨眼间屋里就剩三：吓傻了的李太公，攥着铁锅的周粥，还有那个掏刀子的白衣鬼。

周粥这才发现那鬼手里攥着把匕首，铜制的刀柄在火光里闪着冷光。

李太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身子抖得像筛糠，锦被被他抓出几道褶皱。

周粥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抱着黑锅从衣柜顶上翻下来，落地时还差点崴了脚。

白衣鬼正低头盯着李太公，没防备身后有人，被周粥瞅准机会，举着锅就往它后脑勺拍去。

的一声闷响，像敲在空心木头上。

那白衣鬼晃了晃，周粥清楚地听见一声吃痛的闷哼，居然是个男人的声音。

没等他反应过来，那鬼踉跄着往窗边跑，白袍子扫过桌角，带倒了一个砚台，墨汁泼在地上，看着倒像滩黑血。

周粥追了两步，就见那鬼翻出窗户，袍子角在墙头上扫了一下，很快就没了踪影。

屋里静得能听见李太公的喘气声。过了好一会儿，老头才哆哆嗦嗦地开口：小...小道长，这就...走了？

周粥这才回过神，把锅往桌上一放，故作高深地捋了捋袖子其实是在擦手心的汗。无妨，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些，此獠已被贫道法器所伤，三日内必不敢再来。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王大胆带着哭腔的呼喊：太...太公？您还...还活着吗？一群人扒着门框往里瞅，手里举着菜刀扁担，却没一个敢先进来。

周粥看着这群刚才跑得比兔子还快的护院，突然觉得肚子又饿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芝麻饼渣，心想：得先让厨房用这口锅炖只鸡，补补今晚吓掉的三魂七魄。

不过这鬼也不像个鬼，反而像个人。

想到自己刚刚吹的牛皮，说这鬼被自己所伤，三天不会来，周粥心中顿时有些打鼓。

万一来了呢。

不过倒是没那么怕了，那白衣鬼给周粥的感觉也不是那么可怕。

思索片刻后，对李太公说道:“既然如此，我还是去追那白衣鬼去吧。”

随后背好黑锅，顺着白衣鬼走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