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施暴的人群散去,尹瑄已是奄奄一息,身上的衣服也被暴虐的群众扒光了。
他像只垂死的虾米,浑身**的蜷缩在雪地上。
雪落下来,盖在他的身上,好像一块敛布。
尹瑄感觉他就要死了。
可是他没有。
一双手刨开积雪,把他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尹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见了一个流浪艺人。
脸上戴着面具,身后背着古琴,手里提着鸟笼。
尹瑄认出了这个流浪艺人,沙哑道:“是你啊……为我弟弟表演幻术的幻术师……”
流浪艺人笑道:“已经过去十年了,难得公子还记得我!”
尹瑄也笑了起来。
即便是落魄到了这个地步,他的笑容依然温暖和善,就像人们在雪后盼望的阳光。
“先生的幻术很精彩。我弟弟一直对先生念念不忘。不知道先生的鸟儿,后来飞回来没有?”
流浪艺人笑着提高了手中的鸟笼。
笼子里只有一只白色的伯劳鸟。
当年的黑鸟没有回来。
尹瑄感慨的看着笼子里的孤鸟。
鸟儿的瞳孔上覆盖着一层白膜,就像是此间苍茫的大雪。
尹瑄问流浪艺人:“这是一只盲鸟?”
“怎么说呢?”流浪艺人神秘兮兮的说,“它呆在笼子里的时候确实看不见。飞出鸟笼唱歌的时候,却能立即复明。只是这只鸟儿高傲得很,必须有人为他弹琴伴奏,它才肯开口唱歌。公子会弹琴吗?”
“会!”
“不知道公子可愿为这只盲鸟弹奏一曲?我把鸟儿放出来为公子唱一首歌?”
“好!”
流浪艺人把身后背的古琴卸下来,交给了尹瑄。
尹瑄盘腿而坐,将琴平放在腿上。
“我要弹什么曲子呢?”
“公子随意。无论您弹出什么样的曲子,我的鸟儿都能和着你的曲子,唱出歌来。”
尹瑄想了想,轻抚琴弦,即兴发挥,弹了一首《履霜操》。
曲声哀婉,如泣如诉。含着冤,带着悲。
白鸟听见尹瑄的琴音,双眼上蒙的白膜突然退去。
它果然如流浪艺人所说,复明了。
流浪艺人打开了鸟笼。
白鸟乘着琴声,从笼中飞出,盘旋在尹瑄的身边,和着他弹出的琴声,唱出了《履霜操》的歌词。
“履朝霜兮采晨寒,
考不明其心兮听谗言。
孤恩别离兮摧肺肝。
何辜皇天兮遭斯愆,
痛殁不同兮恩有偏,
谁说顾兮知我冤。”
歌声随着纷飞的大雪,落进了尹城的每家每户,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现在还是白天,这些人全都清醒着,在忙着做不同的事情。
然而,当鸟儿的歌声传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事情,一瞬间,陷入了睡眠。
他们做了同样的一个白日梦。
……
接天的荷叶,环绕着尹侯府的赏荷亭。
尹候的续弦妻子丁氏,正坐在亭子里为儿子尹球梳理头发。
贪玩的少年用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桌子上的琉璃瓶子,逗弄瓶子里的蜜蜂。
蜜蜂在瓶子里“嗡嗡”乱舞,就像是一颗被囚禁在凡间的星星。
丁氏问尹球:“你父亲刚刚把你叫进书房干什么?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我没有!”尹球辩解,“庸国的两位王子为了争夺王位,互相残杀。凉国趁机灭了庸国。父亲把我和兄长叫了过去,告诫我们兄弟要互爱互敬,不要学庸国的王子手足相残!”
“这样啊。”丁氏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话锋一转,道,“下个月,你大哥就要正式继承你父亲的爵位,成为下一任的尹候了!到时候,你父亲的封地、财产、权力……所有的一切,甚至是这座尹侯府都要归他所有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尹球点头。
“父亲告诉我了。他说大哥封爵之后,会按照制度,把大荔的封地给我。我成年之后,可以去那里定居。”
“你答应了?”
“嗯!”
丁氏突然抓紧了尹球的头发。
尹球的头皮差点被她扯下,疼得鬼喊狼叫:“娘!好疼!娘——”
丁氏黑着脸把木梳从尹球的头发上粗暴的拽下来,扔在了桌子上!
木梳碰到桌面,反弹起来,飞向了尹球,在他的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尹球吓得跪到了地上,泪水涌出了眼眶。
丁氏的脾气总是这么让人捉摸不定。她常常没有任何理由就会发飙,生气。
尹球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得丁氏不高兴了。
他只能习惯性的认错、道歉。
“娘,不要生气了!孩儿知道错了!”
“你错在哪里了?”
“孩儿……孩儿不孝,不该答应父亲要去大荔,不该抛下娘亲!孩儿这就去跟父亲说,我不要封地了,我要永远留在娘亲的身边,陪着娘亲。”
丁氏听见尹球的保证,脸上表情放松了下来。
她把尹球从地上扶起来,掏出怀中的手绢,心疼的擦拭着尹球脸颊上的血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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