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之吾心归处是卿卿 第4章 扬帆入洪炉

院角那截断刀还没来得及清理，晨露落在上面，映出一点冷光。海狼帮走后，遗世岛的风都变了味——以前是裹着冰碴的静，如今却藏着点说不清的慌，连柳相身上那股刚压下去的锐气，都还像没出鞘的剑，隐隐透着劲。

望舒站在药圃边，指尖拂过冰蓝藓的叶片。这株草是她刚来岛上那年，在礁石缝里扒了半天才找到的，如今叶片上还沾着她前几日松根时蹭的泥。二十年了，从她跟着师父学认第一株药草起，这岛就成了她的家，药庐的木梁被炭火熏出的暖香、热泉边老柳树的年轮、甚至海蚀洞里那艘小灵舟的木纹，她闭着眼都能摸得清。可现在，这些都得舍了。

“要带的都收好了？”她没回头，却知道柳相站在身后。

柳相“嗯”了声，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是她选出来的丹药和玉匣。他走到望舒身边，见她盯着灵草发呆，手指动了动，犹豫半天，才轻轻碰了碰她的袖口——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什么，带着点生涩的安慰。

望舒回头看他，他眼里还是蒙着层雾，却能分清她此刻的不舍。她笑了笑，把那株冰蓝藓小心挖出来，放进玉匣：“走了。再待着，指不定还来什么人。”

接下来两天，两人没歇过。望舒把最金贵的几株灵草收进玉匣，剩下的要么移栽到随身携带的药盆里，要么干脆毁了——她怕留下半点痕迹，引来不该来的人。柳相成了她的帮手，搬重物时不用她搭手，整理药材时她只说一遍“丹药放上层、干草药放下层”，他就能码得整整齐齐，连标签都贴得歪歪扭扭却没贴错。

最让望舒惊讶的是检查灵舟时。那艘小灵舟是师父留下的，她用了十几年，从没发现问题。可柳相蹲在舟身旁，手指戳着一个刻满符文的地方，皱着眉说：“这儿不对。”

望舒凑过去探了探，果然觉出那处灵力流转滞涩，像堵了点东西。“你怎么看出来的？”她问。

柳相盯着符文看了半天，才摇摇头：“说不上来……就是瞅着这儿发灰，该亮才对。”

望舒没再追问。她知道，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跟他劈柴、握刀时一样，不用想，身体就先动了。

临行前那晚，望舒把药庐里的古籍和信物全烧了。那些记着她身世的纸页，在火里蜷成黑蝶，连一点能辨出字迹的碎片都没留。她站在药庐门口，最后看了眼院里的老柳树，转身就走——脚步没停，也没回头。

天刚蒙蒙亮，小灵舟就滑出了海蚀洞。柳相站在船头，风把他的银发吹得飘起来，他望着身后越来越小的遗世岛，又望着眼前漫无边际的海，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船舷，指腹摩挲着上面磨旧的木纹。

“晕船吗？”望舒走过去，递给他一块烤得暖乎乎的麦饼。

柳相接过，咬了一口，摇摇头，半天才憋出个字：“大。”

望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海和天连在一块儿，确实大得让人心里发空。“是大，”她轻声说，“不过咱们慢慢走，总能摸清路的。”

话音刚落，风里突然裹来股焦糊味，还掺着灵力炸开的闷响。望舒皱了眉，把灵舟的隐匿阵开到最大，舟身瞬间融进雾里。她往前探了探，就见不远处的海面上，两艘商船正被五六艘挂着黑骷髅旗的快船围着打——商船的船帆已经烧起来了，浓烟滚滚，哭喊声顺着风飘过来，海盗的怪叫听得人牙酸。

柳相的眼神突然变了。他盯着那些闪烁的刀光，呼吸一下子急了，手紧紧攥成拳，指节泛白。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要炸开，碎片似的画面涌出来：黑黢黢的巷弄，他把什么人护在身后，刀光擦着耳边过，血腥味裹着风往鼻子里钻……

“柳相？”望舒碰了碰他的胳膊，感觉他浑身都绷着。

没等她再说什么，一艘海盗快艇突然朝这边冲过来，船首的弩炮闪着冷光。“哪儿来的小破船！敢躲在这儿看？”海盗的喊叫声传来。

望舒心里一沉——躲不过了。她看向柳相，刚想说“护好自己”，就见白影一闪，柳相已经跳了出去。

他足尖在浪尖一点，衣摆扫过水面，人已经飘到快艇跟前。一个海盗举着刀砍过来，他侧身避开，手在那海盗手腕上一捏，只听“咔嚓”一声，海盗的刀“当啷”掉在海里，人也疼得倒在船上。柳相在艇上走得极快，身影晃了晃，几个海盗就都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艇长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见势不对，举着大刀就朝柳相劈过来。柳相不躲，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碰在刀侧——“铛”的一声脆响，那艇长虎口瞬间裂开，刀飞了出去，人也被震得往后倒，撞在船舷上，吐了口血就昏了。

剩下的海盗吓得魂都没了，纷纷跳海逃命。柳相没追，弯腰捡起艇上的缆绳，手一甩，绳头带着劲飞出去，正好绕住主舰上那个指挥的海盗头目的脚踝。他往后一拉，那海盗头目“哎哟”一声，被拖得飞起来，重重砸在快艇甲板上，晕了过去。

首领一倒，其他海盗更乱了，商船的人趁机反攻。柳相拎着那海盗头目，像提小鸡似的，几个起落就回到了灵舟上，把人扔在甲板上。他站在那儿，白衣上沾了几点血，却像没看见似的，只转头望向望舒，眼里还有点没散的懵。

望舒看着他，又看了看地上昏迷的海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他们还没到大荒，就已经沾了是非。她没多停留，操控着灵舟加速往前开，把身后的混乱远远抛在后面。

雾慢慢散了，远处天际线处，已经能看见南方大陆的影子——那片她从未踏足过的土地，像个烧得正旺的洪炉，正等着他们踏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