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冰原的剧震,像濒死巨兽的最后喘息,跨万里传至辰辉谷时,只剩一缕令人心悸的微弱波动——那是法则被撕裂又勉强黏合的死寂余韵,只有望舒、木黎这类灵觉超凡者能捕捉到。
几乎是同一瞬间,望舒心口的建木种子猛地一缩,传来剜心般的剧痛。与相柳性命相连的灵魂纽带,像被剪刀狠狠剪断,原本清晰的感应骤然模糊、微弱,只剩一点比风中残烛更渺茫的冷光,悬在无尽黑暗里,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噗——!”
望舒身形一晃,一口心头血喷溅而出,脸色瞬间灰败如纸,浑身骨头像被抽走,软软向后倒去。石坚眼疾手快接住她,虎目瞬间赤红:“望舒姑娘!”
“军师他……”敖擎仰天发出悲怆龙吟,震得城楼簌簌发抖;木黎老泪纵横,拄着法杖踉跄后退,枯瘦的手死死攥着杖头。
绝望刚要漫过城头,城下突然响起震天喊杀——轩辕大军在皇甫圭的厉声呵斥下,像疯潮般再次涌来!黑袍客们重新结印,幽冥鬼物青面獠牙,撞得残破的阵法光罩“咯吱”作响,裂纹又扩了几分。
内忧外患,辰辉谷已站在悬崖边上。
“望舒姑娘!振作!”石坚晃着她的肩膀,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军师用命换的时间!你倒了,辰辉谷就真没了!”
敖擎化为人形,龙爪死死扣住她的肩,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丫头!给本王醒过来!相柳那厮命硬得很!你现在垮了,才是真对不起他!”
木黎渡来一缕安神灵力,沉声道:“姑娘,你是他的意志延续!谷里所有人,都在看着你!”
一声声怒吼撞进望舒死寂的心湖。相柳最后那决绝的眼神、“等我回来”的低语、纵身跃入黑暗的背影,在脑海里疯狂闪现。痛得浑身痉挛,可比痛更深的,是那份不能辜负的牺牲。
“啊——!”
望舒发出一声凄厉长啸,猛地抬头,眼中血泪交织,却燃起两簇冰冷的火焰。她推开石坚,挣扎着站直,擦去嘴角血迹,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传遍整个战场:“军师以身为盾,阻魔降临!悲痛无用,唯有血战!守住辰辉谷,方不负他!”
她将建木种子的最后力量催发到极致,混着决死战意,化作碧绿光罩,重新裹住残破防线:“木黎前辈守阵心!石坚带精锐反冲,斩术士、破弩阵!敖擎率妖族袭侧翼、断粮道!所有人听令——死战不退!为军师报仇!”
“为军师报仇!死战不退!”
石坚第一个挥斧冲出去,斧刃劈落处血花四溅;守军们的血性被点燃,哀兵之气化作战力,硬生生将轩辕大军的猛攻顶了回去!
望舒屹立城头,身形单薄却如定海神针。她不再流泪,目光冰冷地扫视战场,精准调动每一分力量——相柳的“离去”没打垮她,反而像烈火淬钢,让她从需要庇护的医者,变成了执掌生死的统帅。
惨烈的攻防战打了整整一日一夜。
断魂涧的血水漫过脚踝,尸山堆得快与城墙齐平。辰辉谷守军凭着地利和哀兵之气,在望舒的指挥与建木生机的支撑下,奇迹般顶住了一**猛攻。皇甫圭见伤亡惨重,又顾忌北境异变,终于下令后退十里扎营。
战场沉寂下来,只剩伤者的呻吟和夜风的呜咽。辰辉谷守住了,却已是满目疮痍:将士伤亡过半,阵法残破,人人带伤,疲惫得站都站不稳。
望舒巡视完防线,安排好救治与防务,回到残垣断壁的议事厅,终于撑不住瘫坐在石阶上,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指缝渗出。本源与心神的透支,让她油尽灯枯。
木黎递上一碗温热的参汤,老眼通红:“姑娘,保重身体。军师定然不希望你这样。”
望舒接过药碗,手抖得几乎拿不稳。她望着北方漆黑的夜空,那里只剩一点微弱到近乎感知不到的联系。“他不会死的,”她喃喃道,像安慰别人,更像催眠自己,“他说过会回来,我信他。”
这份近乎妄念的相信,是她唯一的支柱。
就在这时,心口的建木种子突然极轻微地跳了一下。
不是相柳的气息,而是来自极北冰原——那片刚经历法则崩塌的区域,传来一缕隐晦的空间波动,里面竟夹杂着一丝与寂灭战神烙印同源,却又带着新生意蕴的微光?
是错觉吗?
望舒猛地抬头,望向北方,死寂的眼眸中骤然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极北冰原,曾是虚无旋涡的地方,如今只剩一个吞噬一切的空间黑洞,法则乱流在边缘肆虐,透着令人心悸的死寂。
可在黑洞最深处,无尽黑暗里,一粒微尘般的光点正缓慢跳动——暗金与混沌交织,正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吸收着破碎的法则碎片,还有一丝丝从边界渗入的、来自现世的微弱生机。
光点内部,相柳的意识碎片像冬眠的种子,沉在冰冷沉寂中。唯有最深处那点辰荣战魂的不甘,还有对望舒的执念,维持着最后一丝“存在”的痕迹。
奇迹,需要时间,更需要一个引子。
辰辉谷的议事厅里,望舒抚摸着心口的建木种子,感受着那丝真实的波动,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或许相柳并未湮灭?或许建木生机能与那寂灭新生共鸣?
她站起身,眼中重新燃起炽热的火焰——那是对希望的执着,是对命运的反抗。
“木黎前辈,”她声音沙哑却坚定,“立刻找来所有关于极北冰原、寂灭战神、空间湮灭的古籍记载,越多越好!”
星火虽微,可燎原;心灯已铸,照亮的不是归途,而是向死而生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