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之蜀山传人 第133章 西、南幻境

跨出虚空，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如实质般扑面砸来，令人肠胃翻涌。

这里没有天空，只有一层蠕动的、暗红色的血肉“天幕”。大地是由无数尚在微微搏动的血肉铺就的“土壤”，踩上去绵软粘腻，发出“噗叽”的声响。无数由断肢残躯扭曲缠绕而成的“树木”林立，枝丫上悬挂的不是果实，而是一颗颗尚在“噗通、噗通”跳动的心脏、或是滴血的脏腑。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腥臭味，吸入口鼻，仿佛血液直接在喉咙里凝固。

“嗤啦——”

前方一大片血肉地面骤然裂开，粘稠的血浆如喷泉般涌出。一尊高达五丈的庞然大物自血池中缓缓升起。它通体由暗红近黑的黏稠血液凝聚而成，体表不断有血泡生成、炸裂，溅射出腐蚀性的血滴。它手中握着一柄门板宽的巨型血斧，斧刃上挂满着干涸的凝血和碎肉块。

“桀桀桀……怨魂那个废物，竟然被净化了？”血煞魔将的声音如同千万个血泡同时炸裂，沉闷而令人作呕。它咧开几乎占据半张脸的巨口，露出交错如匕首的獠牙，“不过也好，它的失败，正好用你的新鲜血肉来弥补！你的每一滴血，都会让我的血煞林更加繁茂！”

它没有给李天任何回应的时间，手中血斧猛地一挥！

“吼——！”

整片森林“活”了过来！那些肢体树木上伸出无数条苍白浮肿的手臂，抓向李天；地面血肉疯狂隆起，化作一头头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裂至耳根的血盆大口的怪物；空中弥漫的血雾凝结成亿万枚细如牛毛的血色长针，带着刺耳的尖啸，如暴雨般倾泻而下！更可怕的是那无处不在的“血煞之气”，它不仅能污秽护体灵光、侵蚀法宝灵性，更能从毛孔渗入，污染修士血脉，将其同化为只知杀戮的血肉傀儡。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攻势，李天神色不变，右手沉稳地按上腰间剑柄。

“逍遥圣剑第二式——剑荡乾坤。”

“锵——！”

清越剑鸣响彻血煞林！镇妖剑出鞘，剑身流淌着清冽如秋水般的辉光，但与往日纯粹的蜀山正气不同，此刻的剑光中多了一抹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意韵，如流云，似清风，看似柔和缥缈，却蕴含着净化天地万秽的圣道真力。

李天并未使用任何繁复剑招，只是简单地将剑向前一挥。

剑光如水中涟漪，轻柔地荡漾开来，以他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向四周扩散。

奇迹发生了。

剑光所过之处，那狂暴的血煞之气如同沸汤泼雪，发出“嗤嗤”声响，迅速消融瓦解；抓来的苍白手臂寸寸断裂，化为飞灰；扑来的无面血兽哀嚎着崩解，重新变回一滩脓血；漫天血针更是在剑光中直接汽化。仅仅一个呼吸之间，以李天为中心，方圆十丈范围内，所有污秽邪恶荡然无存，化为一片“净土”。

“什么？！”血煞魔将那对铜铃般的血色瞳孔骤然收缩，它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飞速消退，这片由它心血浇灌的森林在恐惧颤抖。

“血煞惊天斩！”它狂吼一声，再不敢保留，双手握斧，全身血液沸腾，燃烧本源，斩出了迄今为止最强的一击！一道百丈长的暗红色刃芒撕裂空间，所过之处，连虚空都被腐蚀出漆黑的、散发着恶臭的裂痕！这一击，足以将寻常天仙连肉身带元神一同斩灭、腐蚀！

李天目光平静地看着这道毁天灭地的血刃，只是向前踏出一步，手中镇妖剑轻描淡写地向前一刺。

没有风雷之声，没有光华大放，就是简简单单的一记直刺。

剑尖与那百丈血刃最锋锐处轻轻相触。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下一刻，在血煞魔将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凝聚了它毕生修为、足以腐蚀天地的血煞刃芒，竟如同脆弱的琉璃撞击在神铁上，从接触点开始，蔓延出无数蛛网般的裂痕，随即“砰”然一声，炸裂成漫天暗红血雾！

而那道清亮如水的剑光，去势丝毫不减，如流星经天，又如庖丁解牛，沿着玄奥的轨迹，瞬间穿透了血煞魔将体表的一切防御，直射其眉心那一点微弱的灵魂核心！

“不——！这不可能！”血煞魔将骇然欲绝，想要闪躲，却发现周身空间已被一股无形而浩瀚的圣威牢牢禁锢，它那庞大的血躯如同陷入琥珀的飞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致命的剑光在眼前急剧放大。

“噗嗤。”

轻响声中，剑光透颅而过。

血煞魔将庞大的身躯骤然僵住，猩红的双眼迅速黯淡下去。紧接着，自眉心剑孔处，无数道细密的裂纹蔓延开来，瞬间遍布全身。

“我……的血煞之道……竟如此……不堪一击……”它发出最后一声含混的嘶吼，随即整个身躯轰然崩散，化作一场污浊的血雨，哗啦啦洒落，渗入下方蠕动的血肉大地。

而整片血煞林，在那道剑光的余韵涤荡之下，也如同被圣水洗礼，所有邪恶气息迅速消退。虽然土地依旧是被血液浸透的暗红色，肢体树木也化作枯槁的残骸，一片死寂荒芜，但至少，那令人作呕的邪恶与疯狂已经消失。

李天还剑入鞘，神色无喜无悲，踏过污浊的血泊，继续向前。脚下，污血自动分开，仿佛不敢沾染圣体。

“第二个。

一步踏出，天地骤变，光怪陆离。

没有阴森的魂海，也没有血腥的森林，眼前只有一片无边无际、朦胧如轻纱的薄雾。雾气缓缓流动，其中光影变幻，时而浮现琼楼玉宇、仙娥起舞，时而显现刀山火海、恶鬼哭嚎。耳边似有若无地飘荡着种种声音，有至亲的呼唤，有仇敌的冷笑，有大道纶音，也有心魔低语。这里感知混乱，时空模糊，仿佛一步之间，便能跨越无数重梦境与现实。

“欢迎来到……永恒的梦乡。”一个飘忽不定、男女莫辨的声音从雾霭深处传来，带着诱惑与诡秘，“在这里，你可以得到一切你渴望的，也可以经历一切你恐惧的。沉沦吧，在美梦中永恒欢愉，或在噩梦中彻底疯魔……你的灵魂，将是我最甜美的食粮。”

镇守此关的“幻梦魔将”，从不正面交战。它无形无质，藏身于重重幻境的最深处，以生灵七情六欲为丝线，编织出无穷梦境，悄然侵蚀神魂，最终让敌人在极乐或极悲中耗尽神魂本源，无声无息地死去。

李天眼前景象如水波般荡漾，倏然清晰——

竹影婆娑，清风拂面，带来熟悉的泥土与竹叶清香。他回到了青云山大竹峰，那座承载了他无数温暖记忆的竹屋静静伫立在山腰，炊烟袅袅。

苏清瑶一袭素雅长裙，正坐在屋前的石凳上，素手调弄着红泥小炉上的茶壶。见他归来，她抬起眼眸，嫣然一笑，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天哥，今日怎回来得这般早？念遥那丫头，方才终于学会了御剑，正兴奋地满山飞呢，就等你回来好好夸夸她。”

话音刚落，竹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扎着可爱双髻、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像只欢快的小鸟扑了出来，一头撞进李天怀里，仰起粉雕玉琢的小脸，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满是得意：“爹爹！爹爹！你看我飞得稳不稳？娘亲说我比师兄们当初学得还快呢！”

阳光透过竹叶，洒下细碎的金斑，温暖而不灼人。茶香混合着草木清香，沁人心脾。妻子温柔的笑靥，女儿娇憨的炫耀，一切美好得如同最精致的幻梦，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沉溺其中，忘却外界的厮杀与责任。

这是李天心底最深的眷恋，是漂泊修行、历经生死后，灵魂最渴望的港湾与安宁。

他静静地站着，任由女儿抱着他的腰摇晃，目光缓缓扫过妻子含笑的脸庞，扫过熟悉的竹屋，扫过远处连绵的青云山脉。他眼中泛起一丝柔和，但很快，那柔和便被更深的清明取代。

“幻象虽美……”李天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终是虚妄。”

他抬起右手，宽大的袖袍轻轻一挥。

眼前的景象，连同苏清瑶脸上未褪的笑容、李念遥眼中的期待，如同被石子击中的倒影，瞬间布满裂纹，随即“哗啦”一声彻底破碎，化作无数闪光的碎片，消散在雾气中。

然而，幻梦魔将的攻势才刚刚开始。没给李天丝毫喘息之机，雾气再次翻涌，第二重幻境接踵而至，且更加凶险致命——

杀声震天，魔云蔽日！眼前赫然是青云山门！护山大阵早已支离破碎，无数狰狞魔物如潮水般涌上山道。道玄真人须发戟张，浑身浴血，手持诛仙古剑独战三大魔头，却被一道偷袭的幽光击中后心，惨呼一声，自云端无力坠落；田不易怒发冲冠，赤焰仙剑火光冲天，却被一只魔爪硬生生撕下左臂，血洒长空；最让李天心神剧震的是，苏清瑶抱着一个浑身是血、气息全无的小小身影——正是李念遥，跪在一片废墟中，仰天恸哭，那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绝望与怨恨……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离开的后果！”心底那个阴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毒蛇钻进脑海，吐出最致命的毒液，“如果你当初不执意追寻那虚无缥缈的圣道，如果你留在他们身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是你！是你的选择，害死了师尊，害死了同门，害死了你最爱的妻女！你是罪人！”

自责、悔恨、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李天。尤其是看到苏清瑶那绝望的眼神，李念遥苍白的小脸，他握剑的手，竟微微颤抖起来。这画面，正是他内心深处最恐惧的噩梦，是他道心上最脆弱的一环。

幻梦魔将在暗处无声冷笑，它知道，再坚固的道心，也有缝隙。亲情、责任、愧疚，便是最易撬开的缝隙。

时间一点点流逝，李天站在原地，沉默着，仿佛已被幻境彻底吞噬。

就在幻梦魔将以为胜券在握，准备加力彻底绞碎李天神魂时——

李天却轻轻笑了起来。

那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幻梦迷雾的力量。

“若连这点心魔都堪不破……”他缓缓说道，声音从低沉变得铿锵，“我又有何资格，承圣人之位，担守护之责？”

他闭上双眼，复又睁开。眸中所有迷茫、痛苦、恐惧如雾气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瀚如星海、坚定如磐石的清明。

“我所行之路，是为守护。守护我所爱，守护我所信，守护这方天地亿兆生灵。”李天一字一句，如同宣誓，又如同对自己道心的最终确认，“为此，我愿背负千钧重担，我愿忍受离别相思之苦，我亦愿意……承担抉择可能带来的任何后果，包括牺牲。”

“但，恐惧与愧疚，囚不住我的剑心，乱不了我的道路。”

话音落下，他向前稳稳踏出一步。

“咔嚓——！”

脚下的尸山血海、崩溃的青云山、痛哭的苏清瑶……整个噩梦般的场景，如同破碎的镜子，再次分崩离析。

“逍遥圣剑第三式——剑破虚妄。”

李天并指如剑，并未指向任何具体目标，只是向着前方朦胧的雾气，轻轻一划。

没有璀璨的剑光，没有呼啸的剑气，甚至没有空间波动。

唯有一道“真实”的涟漪，以他指尖为起点，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这道涟漪无形无质，却蕴含着“看破一切虚妄，直指事物本真”的剑道至理。

涟漪所过之处，重重叠叠、光怪陆离的幻象，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接连不断地、无声无息地破灭。美好的、恐怖的、诱惑的、狰狞的……所有由幻梦魔将编织的梦境，在这“真实”涟漪面前，皆不堪一击。

“啊——！”

雾气深处，传来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一道半透明、如水波般不断荡漾扭曲的身影被硬生生从虚空震了出来。它没有固定形态，时而像人，时而像雾，正是幻梦魔将的本体！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幻梦魔将的声音充满了惊骇与不解，“便是天仙巅峰，心志如铁，也绝难挣脱我的‘七情六欲大梦网’！你怎能……怎能如此轻易勘破所有幻境？！你那恐惧明明如此真实！”

李天目光如冷电，穿透它虚幻的形体，直视其核心：“因为我的道心，比你想象的更为坚定。而逍遥圣剑的真意，便是看破虚妄，直指本心。你的幻梦再真，于我心中，不过尘埃。”

言毕，他不再废话，一指点出。没有浩大声势，指尖一点微光，精准无比地点在那虚幻身影最核心、最不稳定的一点上。

“啵。”

一声轻响，如同水泡破裂。

幻梦魔将的形体瞬间凝固，随即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干瘪、消散，化作一缕微不足道的青烟，彻底湮灭在虚空之中，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浓雾缓缓散开，露出其后真实、荒凉的虚空景象。

李天收指，负手而立，眼神深邃。

“第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