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合的阵痛与磨合期,在高伟近乎偏执的专注和王春兰等人的鼎力支持下,终于被硬生生地扛了过去。新的生产线磨合完毕,效率与品质稳步提升;合并后的销售团队在经历了初期的混乱与试探后,也渐渐找到了协同作战的节奏。
高家湾农业,这家一度沉寂甚至略显颓唐的企业,仿佛一株经历过严冬修剪的老树,在注入新的养分和阳光后,重新抽枝发芽,焕发出惊人的生机。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高伟预想的方向,艰难但坚定地前进。
高伟有意识地减少了不必要的应酬,尽量准时回家吃饭,享受那份越来越让他感到珍贵和放松的家庭温暖。罗珂脸上的笑容多了,孩子们也更黏他了。这种“正常”而向上的生活节奏,让高伟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或许,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他可以就这样,守着蒸蒸日上的事业和温暖安稳的家,一直走下去。
然而,这种刻意维持的平静与“正常”,终究是脆弱的。这天高伟正在办公室审阅一份新的市场推广方案,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他随意地瞥了一眼屏幕,心脏瞬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一种混乱而剧烈的节奏疯狂锤击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康兰”。
康兰。
这个名字,在他刻意忙碌、沉浸于整合成功的这段时间里,似乎被暂时锁进了记忆的某个角落,蒙上了一层薄灰。但此刻,仅仅是这两个汉字,就足以掀起他心底的惊涛骇浪。
她为什么突然打电话来?是红松资本那边出了新状况?是她自己遇到了麻烦?还是……来催促那个悬而未决的“安排”?
各种猜测瞬间塞满高伟的大脑,让他的呼吸都有些困难。他盯着那不断跳动的名字和嗡嗡作响的手机,足足过了十几秒,才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拿起了手机。他需要接这个电话,无论里面是什么内容,他都无法再逃避。
他没有立刻接,而是站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确认外面无人,然后轻轻关上了门,甚至还顺手反锁了。这个动作让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又有些悲哀。仿佛接这个电话,是一件多么见不得光、需要严密防范的事情。他走回办公桌后,但没有坐下,而是站在窗前,背对着办公室的门,仿佛这样能给他一点虚幻的安全感。
然后,他划开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他努力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尽可能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疏离的恭敬语气,试探地开口:“喂?康经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两秒。这短暂的沉默,让高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
然后,康兰的声音传了过来。没有想象中的怒气、委屈、或者急切。她的声音很淡,淡得像一杯泡了太多次、已经没什么味道的茶,听不出什么情绪,平静得甚至有些漠然。
“高伟。” 她没有称呼“高总”,也没有像以往私下那样带着点亲昵,只是平铺直叙地叫了他的名字,“陈姐后天要出国走了。我给你说一声,你看有时间的话,明天过来一趟吧。我感觉……你应该见她一趟。”
陈红要走了?后天?
这个消息像一颗子弹,击中了高伟。虽然早有心理准备——陈红上次就说过,会和万松去国外待一段时间,不再管公司的事——但当离别真的近在眼前,以这样一种平淡的、由康兰告知时,高伟的心还是猛地一沉,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是失落?是不舍?是感激?还是对一段充满恩情、**、算计与复杂纠葛的关系即将彻底终结的怅惘?
他想起陈红那张时而精明锐利、时而疲惫深沉、时而又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惊人脆弱的脸。想起那个风雪之夜二人的初次缠绵,想起她一次次在关键时刻伸出的援手和指点,想起她在会议室里公事公办的冰冷,也想起在省城酒店房间里她的泪水、拥抱和那句“我心里一直有你”……这个女人,几乎贯穿了他事业崛起的全过程,是他的贵人,是他的导师,是他的“陈姐”,也是他生命里一个极其特殊、无法定义、更无法抹去的存在。
现在,她要走了。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甚至可能再也不见。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必须去见她!必须去送送她!不仅仅是为了礼节,更像是一种对过去的交代,一种对这份沉重恩情的最后致意,也或许,是想亲眼确认她的安然离去,为自己内心那复杂的债,画上一个句点。
“好的,我知道了。” 高伟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比他想象的更干涩一些,但语气是肯定的,“我明天过去。”
电话那头的康兰似乎“嗯”了一声,很轻,几乎听不见。然后,又是短暂的沉默。两个人之间,隔着电波,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冷淡的静默。没有寒暄,没有询问近况,没有解释,甚至没有对“明天见”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做任何约定。仿佛通这个电话,仅仅是为了传递“陈红要走”这个信息,而信息传递完毕,通话就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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