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心轨 第88章 星火遗民

裂缝内，时间仿佛被压缩成了沉重的铅块。纪年“休息五分钟”的命令出口，带来的不是松弛，而是更极致的效率。没有人说话，只有急促但不慌乱的喘息声，以及检查装备、处理伤口的细微声响。

冷月单膝跪地， 快速拆下能量手枪的能源匣，指尖灵巧地拂过接口，确认没有因剧烈冲击而松动， 随即咔嚓一声推回。她眼角余光始终锁定裂缝入口， 耳朵微不可察地轻轻颤动，捕捉着外界每一丝异样的声音。 左肩被能量擦过的伤口传来灼痛，她眉头都没皱一下， 反手从腿侧急救包摸出一管高效凝血凝胶，用牙咬开盖子， 精准地挤在伤口上，动作利落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另一边，林薇薇双手正按在蛮牛宽阔的后背上， 温润的白光持续渗入那大片红肿发紫的皮肤。 蛮牛咬紧牙关， 额头青筋暴起，却硬是一声不吭， 只从喉咙深处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沉嘶吼。他能感觉到肌肉和骨骼的损伤在飞速愈合，但那深入骨髓的酸麻剧痛却丝毫未减。

“忍着点，蛮牛哥，”林薇薇声音有些发颤， 不仅是消耗过大，更是因为心疼，“能量冲击伤了经络，需要点时间。”

“没…没事！薇薇姑娘，你尽管治！”蛮牛从牙缝里挤出话， “这点小伤…比不上当年在锈带被辐射蝎子蛰一下…”

巴顿中尉靠坐在岩壁旁， 快速往打空的步枪弹匣里压入新的能量电池，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个队员的状态。 他看到纪年闭上双眼，脸色苍白， 但周身散发出的心轨波动却异常凝练， 如同雷达般不断扫描着外界；看到冷月看似平静实则随时准备暴起的姿态； 看到林薇薇的竭尽全力和蛮牛的硬撑。老兵的心中稍定， 这支队伍，经过圣殿的洗礼和连番恶战，骨架已经锤炼出来了。

艾琳娜则半蹲在裂缝最深处， 便携终端屏幕的微光映亮她专注的脸。她十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 尝试捕捉并分析外界混乱的灵子信号残留， 试图搞清楚那场突如其来的爆炸究竟是什么。

“不是流弹…爆炸当量集中，有精准的定向爆破特征…”她喃喃自语， “灵子频谱分析…带有强烈的‘净化’倾向性波动…是‘归一教’的‘圣焰’系列破甲弹没错。他们在攻击…那些机器人？”

就在这时——

“嘘！”冷月突然抬手， 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所有人瞬间静止， 连呼吸都屏住了。

裂缝外，激烈的交火声陡然变得稀疏， 转而响起一种尖锐、高亢、带着某种诡异韵律的吟唱声！ 那声音穿透力极强， 仿佛能直接钻入人的脑髓，带着一种狂热的、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是‘归一教’的‘净化赞歌’！”艾琳娜脸色一变， 低声道，“他们在进行战场‘净化’仪式！看来…他们暂时打赢了。”

纪年猛地睁开眼， 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决断。 他深吸一口气， 强压下心轨过度使用的眩晕感，对冷月使了个眼色， 同时指了指裂缝上方一道不易察觉的狭窄缝隙。

冷月会意， 身影如灵猫般悄无声息地向上攀去， 几个起落便隐没在阴影中。 她是队伍的眼睛，必须亲眼确认外面的情况。

几分钟后，冷月滑落下来， 脸色凝重得可怕。

“怎么样？”纪年沉声问。

“‘归一教’的‘净化使者’，”冷月语速极快， “大约一个小队，十二人。装备精良，配合默契。他们…正在处理战场。”

“处理战场？”蛮牛呲着牙问， “打扫战利品？”

“不。”冷月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厌恶， “他们在‘净化’…所有失去行动能力的机器人，以及…我们遗弃的装备碎片。用一种白色的、高腐蚀性的火焰。寸草不留。”

众人心中都是一寒。“归一教”对“不洁”之物的偏执和毁灭欲，可见一斑。

“他们接下来肯定会扩大搜索范围。”巴顿中尉冷静分析， “这里不能待了。”

纪年点头， 目光扫过众人：“伤势如何？”

“能动！”蛮牛捶了捶胸口， 虽然脸色还有些发白。

“我没问题。”林薇薇收回手， 白光黯淡下去，额头满是细汗。

“走。”纪年言简意赅， “不能等他们搜过来。冷月，能找到避开他们耳目的路线吗？”

冷月略一沉吟， 指向裂缝深处：“这条裂缝向下延伸，有微弱的气流，可能通往更复杂的地下结构。从下面走，或许能绕开他们。”

“好！你领头。”纪年果断下令， “巴顿，断后。艾琳娜，注意探测灵子陷阱。蛮牛，护住薇薇。我们走！”

小队如同幽灵般， 悄无声息地潜入裂缝更深处的黑暗之中。 冷月凭借超凡的感知和方向感， 在错综复杂、布满湿滑苔藓和尖锐岩石的天然隧洞中穿梭。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

就在他们离开约莫十分钟后， 原本藏身的裂缝入口处，传来了一阵细微的、金属刮擦岩石的声音。

……

地下穿行异常艰难，路途比预想的更长。就在众人精神高度紧绷，体力持续消耗之时，走在最前面的冷月突然停下脚步， 举手握拳，做出了一个“绝对静止”的手势。

“前面有光。”她用极低的气声说， “还有…说话声。”

所有人立刻贴紧冰冷的岩壁， 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纪年小心地探出心轨感知， 反馈回来的信息让他瞳孔微微一缩。 前方不远处，隧洞变得开阔，形成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空洞中央，有微弱的、类似应急灯的光芒在闪烁。 更重要的是，他感知到了至少七八个…活人的灵子波动！ 这些波动衰弱、疲惫，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与“归一教”狂热分子那种灼热、混乱的灵子特征截然不同！

“不是‘归一教’的人。”纪年用气声告知队友， “像是…幸存者？或者囚犯？”

他打了个手势， 小队如同暗影般， 借助洞壁的凸起和阴影，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 最终潜伏在空洞边缘一块巨大的钟乳石后方， 小心地向下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空洞下方，是一个简陋得如同难民营的临时据点。 几十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少蜷缩在角落里，眼神麻木。中央的空地上，燃着一小堆用废弃零件做燃料的篝火， 几个看起来像是守卫的年轻人，手持简陋的、似乎是自制的能量枪， 紧张地巡逻着。他们的装备破旧，但眼神中却有一种不甘和顽强的神色。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空洞一侧的岩壁上，镶嵌着一扇巨大的、锈迹斑斑、但明显是人工制造的金属气密门！ 门上，有一个模糊不清的、似乎被刻意刮花的标志—— 一团燃烧的火焰，环绕着某种齿轮状的图案。

“这是…什么地方？”林薇薇捂住嘴， 眼中充满了同情和惊讶。

艾琳娜飞快地操作终端， 进行图像扫描和比对，几秒钟后，她猛地抬起头， 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星火…是‘星火遗民’的标志！传说是真的！大崩塌时期，试图保存人类科技火种的‘星火联盟’…真的有幸存者！”

就在这时——

“噗通！”

一个负责取水的、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我们暂时称他为“烬”），在靠近纪年他们藏身的水潭边不小心滑倒了， 水桶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这声响动在寂静的空洞里如同惊雷！

“谁？！”守卫们立刻紧张地举起武器， 对准了声音来源的方向！

“不好！”纪年心中一紧。

少年“烬”吓得脸色煞白， 连滚爬爬地想跑回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纪年当机立断！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少年被同伴误伤，更不能让这场意外的遭遇演变成冲突！

他猛地从钟乳石后站起身， 同时高高举起双手， 示意自己没有武器，用尽可能平和的声音朗声道：

“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是被科技复兴会和‘归一教’追杀的人，无意中逃到这里！”

他的突然出现，让下方的“星火遗民”们瞬间炸开了锅！ 恐慌的惊叫声、守卫的呵斥声、拉动枪栓的声音响成一片！数道能量枪的红点瞬间锁定了纪年全身要害！

少年“烬”更是吓得呆立当场， 不知所措。

“别开枪！”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从人群后方响起。一个拄着金属拐杖、头发花白、脸上有一道狰狞疤痕的老者（“铸铁”老爹）推开人群，走了出来。他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纪年， 尤其是在他那双异于常人的、仿佛有微光流转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

“外面的人…”老爹声音沙哑， 带着深深的警惕和审视，“你说你们被‘复兴会’和‘归一教’追杀？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

纪年感受到对方目光中的压力， 但他毫不退缩地与之对视。 他知道，此刻任何一丝犹豫或谎言，都可能招致毁灭性的后果。他必须展现出诚意，也必须展现出…价值。

“就凭我们刚刚在上面，和‘应用科学部’的机械突击旅打了一场，差点全军覆没。”纪年语气平静， 却带着一股历经血战后的煞气，“也凭‘归一教’的‘净化使者’现在就在我们头顶。我们可以证明。”

说着，他对身后打了个手势。

冷月、巴顿、蛮牛、林薇薇和艾琳娜，依次从藏身处走出， 站在纪年身后。他们虽然没有举起武器， 但每个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百战余生的凌厉气息， 以及身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和能量灼烧的痕迹， 都是最好的证明。

特别是当林薇薇下意识地向前半步， 用她那双纯净的、带着关切和善意的眼睛望向那些惊恐的孩子时，她身上自然散发出的那种温和的生命灵子波动， 让紧张的气氛莫名地缓和了一丝。

“铸铁”老爹的目光缓缓扫过这支小队， 尤其是在冷月那冰冷如刀的眼神、蛮牛那强悍的体魄、以及艾琳娜手中那明显科技含量极高的终端上停留良久。 他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般深陷， 陷入了沉默。

空洞里，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几秒后，老爹缓缓开口， 声音依旧沙哑，但敌意似乎减少了些许：

“下来吧。但别耍花样。在这里，任何花样都活不过下一秒。”

他顿了顿， 补充了一句，目光再次投向裂缝上方， 仿佛能穿透岩石，看到那些正在“净化”战场的疯子：

“至于你们说的‘归一教’…哼，那群疯子，他们要找的‘大门’…可不在我们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