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心轨 第71章 雷达似的心轨

地下河水的低语是这片溶洞唯一的时间刻度。荧光苔藓散发出的微弱光芒，如同凝固的星尘，勉强驱散着吞噬一切的黑暗，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疲惫像浓稠的液体，浸透了空气。短暂的休整，无法抹去连番恶战带来的精神与**的双重创伤，反而让紧绷的神经在松弛的瞬间，更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深入骨髓的刺痛。

纪年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壁，闭着眼。林薇薇指尖流淌出的纯净白光，如同温煦的春水，持续滋养着他那如同被撕裂后又粗暴缝合的心轨。这感觉舒缓，却也无法完全掩盖意识深处传来的、阵阵灼烧般的空虚感。过度透支能力的反噬，远非**伤痛可比，那是对存在本质的损耗。他能“感觉”到林薇薇的担忧，那份情感纯粹而温暖，像黑暗中毫无保留的烛火，让他心生感激，却也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负担。

他的意识并未完全沉静。受损的心轨如同失去焦点的雷达，以一种低效而被动的方式，接收着周围环境的“杂音”。巴顿中尉和士兵沉稳却难掩疲惫的心跳，如同战鼓余韵；阿基姆脑海中交织的恐惧、好奇与学术兴奋，像一团乱麻；埃尔文那看似平静无波的心绪下，隐藏着精密计算般的冰冷涡流。

而最难以忽略的，是那个如同北极星般恒定、却又冰封千里的存在——冷月。

即使闭着眼，纪年也能清晰地“感知”到她所在的位置，以及她那份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极致凝练的灵子波动。她没有休息，而是独自伫立在溶洞边缘的高处，面朝下游无尽的黑暗。纪年的心轨悄悄蔓延过去，试图捕捉一丝情绪的波动，却只触碰到一片银灰色的、绝对秩序的“领域”。这领域壁垒森严，将一切外部的混乱与内心的波澜都隔绝在外，冷硬得令人心折。

但纪年并非全无发现。在那完美无瑕的冰封壁垒最深处，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滞涩感”。就像精密齿轮间混入了一粒微尘，冰层下出现了一道发丝般的裂隙。这感觉转瞬即逝，却让纪年心头一紧。是了，硬扛“锈痕执行者”的冲击，强行中断实验室防御系统，怎么可能全然无事？她那看似非人的强大背后，也在默默承受着代价。只是她习惯性地将一切脆弱死死压抑，用更加刺骨的冰冷来武装自己。

“啧…”纪年几不可闻地咂了下嘴，心中泛起一股混合着佩服、担忧和某种难以名状烦躁的情绪。这女人，真是倔强得让人火大，又…脆弱得让人忍不住想去触碰那层坚冰。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穿过昏暗的光线，落在那个挺拔而孤寂的背影上。冷月站在那里，仿佛与岩石融为一体，背影线条利落如刀削，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寒意。 溶洞顶裂缝投下的一缕微光，恰好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鼻梁高挺，下颌线紧绷，唇色淡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整个人像一尊精心雕琢却毫无生气的冰雕。 但纪年却注意到，她垂在身侧、自然握拳的左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她在忍耐。这个发现，让纪年心中那点莫名的烦躁，悄然转化成了一丝极细微的…怜惜？

林薇薇察觉到纪年的动作，轻声问：“纪年哥，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多亏你了。”纪年收回目光，对林薇薇扯出一个惯有的、带着几分痞气的笑容，试图驱散空气中凝重的气氛，“再让你这么治下去，我怕我会爱上这种当病人的感觉。” 他语气轻佻，眼神却下意识地又瞟了冷月的方向一眼。

林薇薇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手下白光却更加柔和：“没个正经！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多吓人！” 她的关心纯粹而直接，带着少女不加掩饰的情愫。

这时，阿基姆凑了过来，脸上还残留着后怕，但考古学者的本能压过了恐惧，他压低声音，兴奋地谈起“深渊回响”实验室和“神经织网联盟”的猜测。纪年一边听着，心思却有一半飘向了远处。他看到冷月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极其细微地调整了一下站姿，将身体的重心从左脚换到了右脚。 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却让纪年心头那条“裂隙”的感知又清晰了一分。她在缓解某个部位的酸痛或不适？

“……所以，那个实验室的能量源可能被‘维持’着，这不正常！”阿基姆的结论将纪年的思绪拉回。

“维持？”纪年挑眉，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一旁闭目仿佛沉睡的埃尔文，“看来，咱们的‘老朋友’们，对这地方还真是上心。”

就在这时，高处的冷月忽然动了。她并非直接转身，而是先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扫过整个溶洞，确保一切如常后，才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般，轻盈而无声地滑下岩石。她的动作依旧干脆利落，但纪年敏锐地捕捉到，在她落地瞬间，左边肩膀有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短暂的僵硬。

她走了回来，步伐稳定，然而，当她经过纪年身边时，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冷冽气息拂过，其中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金属过度疲劳后产生的微弱涩感。 这并非实际的气味，而是纪年心轨捕捉到的、源于她灵子本质的细微紊乱。她的脸色在荧光下显得比平时更加苍白，是一种消耗过度的、近乎透明的白，唯有那双冰蓝色的眸子，依旧锐利、冷静，如同雪原上永不封冻的寒潭，深不见底。

“有发现？”纪年收起痞笑，沉声问，目光紧紧锁住她。

冷月没有立刻回答。她先走到河边，取下军用水壶，弯腰取水。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她背部肌肉的线条透过作战服清晰地显现出来，绷紧如弓弦。 她仰头喝水，脖颈拉出优美而脆弱的弧线，喉间细微的滚动透露出身体对水分最本能的渴求。这一刻，她身上那层“无敌”的光环微微黯淡，露出了属于“人”的、需要补充和休憩的痕迹。

喝完水，她用袖口擦了下嘴角，动作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简洁利落，却莫名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然后，她才转向众人，清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冰珠坠地，每个字都清晰冷静，不带任何多余的情感色彩， 开始讲述下游的发现——合金闸门、齿轮联盟与神经织网联盟的徽记、科技复兴会的足迹与弹壳。

在她叙述的过程中，纪年的心轨始终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她周围。他“听”到了她声音底下那几乎不可闻的能量湍流，那是身体在强压不适、保持绝对专注状态下的内在消耗。他也注意到了，当她提到“神经织网联盟”那个古老徽记时，她那冰封的心湖深处，似乎极快地掠过了一丝…难以辨明的悸动？是熟悉？是警惕？还是别的什么？

“……我在闸门附近，发现了不属于我们的近期足迹。还有这个。”她摊开手掌，那枚变形的黄铜弹壳在微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科技复兴会‘应用科学部’的制式标识。” 她的结论斩钉截铁，带着冰冷的杀意，瞬间将刚刚略微缓和的气氛再次拉紧。

“他们…他们已经进去了？”林薇薇的声音带着惊恐。

“也许和我们要找的是同一个东西。”纪年接口道，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冷月，“那个更古老的徽记，阿基姆，你认识吗？”

当阿基姆认出那是“神经织网联盟”的标志，并流露出敬畏与恐惧时，纪年清晰地看到，冷月那长而密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她搭在腰间枪套上的手指，无声地收紧了一分。 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纪年时刻关注着她的眼睛。

“神经织网联盟…心轨技术的奠基者…”纪年喃喃自语，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钥匙”。他感觉到那本旧书似乎传来一丝微弱的温热。与此同时，他“感觉”到冷月周身那银灰色的灵子场，也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共鸣般的涟漪。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越来越清晰的真相：冷月的身世，与这神经织网联盟，与“钥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她此刻超乎常人的冷静与压抑，是否正源于此？

冷月将弹壳收起，她的视线再次投向闸门的方向，眼神深邃，仿佛要穿透岩石，看清隐藏在后面的所有秘密与危险。 溶洞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地下河水不知疲倦地流淌。

良久，她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疲惫而紧张的脸，最终定格在纪年脸上。四目相对，纪年从她冰蓝色的瞳孔深处，看到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以及…一丝被完美隐藏起来的、孤注一掷的凛然。

“休息时间结束。”她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如同出鞘的冰刃，划破了溶洞内凝滞的空气， “一小时后出发。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弄清楚闸门后面有什么。”

命令已下。短暂的宁静彻底结束。新的征途，指向更深的黑暗和更惊人的秘密。而纪年知道，他不仅要面对外部的敌人，更要小心翼翼地，去触碰身边这座冰山下，那可能足以吞噬一切的情感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