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鱼竿行天下 第81章 鱼腹传书

城郊，“静心”农家乐的名字像个蹩脚的玩笑。陈小鱼被“安排”在这里“休假”，美其名曰缓解舆论压力，实则是悦水集团动用影响力施加的软禁。他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农家乐及其周边的小片区域，手机信号时好时坏，外出总有不明车辆“善意”跟随。网络上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老周和林夕的消息断断续续。渔具店在持续“关照”下生意清淡，林夕则被单位派去参加一个临时的封闭式学术研讨会。张策如同人间蒸发，再无音讯。对方的目的很明确：隔离陈小鱼，切断他与外界的有效联系，让热度自然冷却，让所谓的“真相”在信息碎片中重新变得扑朔迷离。

但陈小鱼并没有真正“静修”。农家乐旁有一条引水渠，是几十年前农业灌溉用的，水质尚可，连通着远处一条更大的河流，偶尔会有一些鱼逆流而上。这成了他唯一能接触到的“水域”。他每天都去渠边钓鱼，像个真正的、与世无争的休闲钓客。监视他的人最初还很警惕，几天后见他只是雷打不动地坐在那里，对着一条小水渠发呆，便也渐渐松懈下来。

他们不知道，这条水渠，成了陈小鱼唯一的信息通道。他用的鱼竿，是经过特别改装的。竿体中空，可以藏匿细小的物品；鱼线则选用了一种强度极高、近乎透明的特种线。他的钓具包里，除了饵料，还放着几颗看似普通的、用于打窝的玉米粒。这些玉米粒，是林夕通过一位伪装成送货员的志愿者，混在真正的鱼饵中送进来的。它们被小心地掏空一部分，塞入了用超薄防水材料打印的、卷成细条的加密信息，然后再用无害的胶封好。

陈小鱼的钓鱼，变成了一场无声的接力。每天，他会在固定时间来到渠边，将藏有信息的“玉米粒”混入普通饵料中打窝。这些“信息玉米”会顺流而下，到达下游某个预定地点，被守候在那边的记者团队的人用细网捞起。同时，他也会从水流中钓起一些鱼，偶尔，某条鱼的鱼腹中，会藏有下游传递上来的、新的“玉米粒”信息。这是一种古老而隐秘的联系方式，借助水流和鱼类的自然活动，避开了电子监控。

这天下午，天气闷热，水面泛着粼光。陈小鱼像往常一样，钓起一条半大的鲤鱼。在处理鱼的时候，他的指尖敏锐地触到鱼鳃附近有一个不自然的硬块。他心中一动，背对着监视者的方向，用小刀小心划开，指尖触到了一个用防水胶囊包裹的微小存储器！

强压住内心的激动，他不动声色地将鱼内脏和那个胶囊一起处理干净，借着洗手的动作，将胶囊滑入袖口的暗袋。整个过程自然流畅，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回到简陋的房间，反锁房门，他迫不及待地取出读取器。存储器里只有一份扫描文件，是多年前一份关于“北山调节水库扩容除险加固工程”的专家评审意见初稿的片段。文件本身看似平常，但其中一页的页脚处，有一行手写的、后来被扫描进来的小字，墨迹与正文不同：“注意三号泄洪道下游三公里处地质异常带，原设计有变更，未见备案。疑似为‘清道夫’通道预留接口。”

“清道夫”通道！张策警告过的词再次出现！这份文件似乎表明，早在多年前的水库建设工程中，就有人利用职权或程序漏洞，为某个秘密项目（“清道夫”）预留了地下接口！这个接口，很可能与水库底部那个神秘的作业船、异常的盲眼鳜鱼有关！

信息量巨大，但缺乏直接证据。这份文件只是内部意见，手写字迹更是无从考证。他需要更实在的东西。陈小鱼沉思片刻，取出特制的“信息玉米”，用微型笔在超薄纸片上写下加密的回复：“需实地验证‘接口’。可否定位？风险极高。”

第二天，他将这颗藏着新信息的玉米粒投入水中，看着它随着水流缓缓漂远。这是一次冒险的请求。验证那个可能存在的“接口”，意味着需要再次潜入高度警戒的水库区域，而且目标可能深埋水下。

等待回应的日子格外漫长。陈小鱼依旧每日钓鱼，心境却大不相同。他观察着水渠，思考着如果是父亲，会如何寻找那个隐藏的“接口”。父亲的手札里强调过，水下的秘密，往往通过水面的细微征象显露——异常的水流、气泡、水温差异、甚至是特定水草的生长情况。

几天后，回应终于随着一条草鱼到来。新的存储器里，包含了一个粗略的坐标定位（基于旧图纸和地质报告的分析推测），以及一句话：“声呐扫描显示该区域有非自然空洞。一切小心，若有变，即刻撤回。”

坐标指向水库边缘一处人迹罕至的峭壁下方。这意味着，他需要避开巡逻，从陆路和水路同时接近，并进行水下探查。难度和风险呈几何级数上升。

机会很快来临。天气预报说，周末将有一场强雷阵雨。雨天能见度低，巡逻也会减少，是行动的绝佳掩护。陈小鱼开始悄悄准备：检查那套轻便的潜水装备，准备水下照明灯和防水手电，规划潜入和撤离路线。他将行动时间设定在雨势最大的后半夜。

出发前夜，他最后一次坐在水渠边，进行了一场看似平常的夜钓。雨前的空气湿闷，鱼口不佳。他望着漆黑的水面，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决绝。这次钓鱼，不再是收集信息，而是行动前的最后一次宁静。他钓起的，将是决定下一步命运的抉择。

鱼线轻轻颤动，有鱼咬钩了。他缓缓提起，是一条不大的鲫鱼，在夜色中泛着微弱的银光。他小心地取下鱼钩，将鱼放回水中，看着它尾巴一摆，消失在黑暗的水流里。

“去吧。”他在心里默念，既是对那条鱼，也是对自己。

第二天，暴雨如期而至。入夜后，整个山区被笼罩在倾盆大雨和轰鸣的雷声中。陈小鱼穿上深色衣物，背起准备好的行囊，如同一滴融入雨水的水珠，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农家乐，向着北山水库那片未知而危险的峭壁方向潜去。

他的钓竿这次没有带在身边，但他感觉自己正握着一条无形的、系着千钧重物的鱼线，抛向深不见底的水库谜团。而这一次，他要钓的，可能是足以颠覆一切的巨物，也可能是自身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