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二的熙宝 第462章 考问

元熙垂眸思索的片刻，抬眼时，目光已然沉静下来。她没有急着开口，先是起身给老爷子的茶杯又添了些热水，氤氲的水汽漫过杯沿，模糊了她眼底难得的几分锐利。

“爷爷，”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不懂官场里的门道，也说不出什么顾全大局的大道理。我只知道，医者看病，讲究一个对症下药，更讲究一个辨明正邪。”

她顿了顿，视线掠过许恒硬挺的侧脸，又落回老爷子身上：“就像您打理菜地除杂草要，是真的吸肥争水的稗草，还是看着无害、实则占了便宜又抢眼的闲花？现在他们想把脏水往许恒身上泼，无非是两种心思 —— 要么让他给闲花供营养，要么是想拉他垫背。”

“从大局利益来讲，自然要以大局为重。可若是这大局，是建立在让踏实做事的人受委屈、让投机钻营的人占便宜的基础上，那这局，是不是也能变一变了？”

元熙微微敛眉，语气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不懂什么经营之道，只晓得行医的道理。尤其是我们外科医生，遇上那些依附身体汲取养分的肿瘤，倘若它暂时不影响脏器的正常运转，一般会采取定期观察随访的策略以做防范。可一旦察觉到它有变异的征兆，或是已经发生了性质上的恶变，那我们最直接也最彻底的手段，就是切除 —— 从根本上斩断它的滋生土壤，这样才能保住本体的生机。”

她顿了顿，接着道：“虽说切除病灶的手术，难免会损伤身体的元气，但比起任由恶性病变蔓延带来的毁灭性后果，这点损伤，既是值得的，也是必须的。”

这番话用行医之道喻事，听着有些锋芒毕露，却又完全在她的专业逻辑之内。见在场几人都凝神静听，没有半分不耐，她话锋一转，语气柔和了些许：“不过，我也学过一些中医的皮毛，急症要下猛药，慢病却得慢慢调理。那些人既然处心积虑想把责任推到许恒头上，必然是攥着他是负责人的由头做文章。现在他看似主动退让，实则是让那些人没了把手，反而无从着力了。”

老爷子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眸色由沉到明亮地看着她，没说话，却也没再摆着那张紧绷的脸。

许恒侧过头，看着身侧的人，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漫上暖意。他原以为元熙并不懂这些争斗，甚至以往的性子，多半是逼的退无可退时，才会反击一二，或是劝和，却没想，她竟看得这般通透，连那几分藏在暗处的门道，都一语道破。

李成刚站在一旁，也暗暗点头。这姑娘看着温婉，骨子里却是个拎得清、有主见的，倒真不赖许恒抓着不放手。

“依你说，该如何应对？” 老爷子抬眼看向她，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几分期许。

这一问，倒像是投石入水，在场几人的视线又都聚在了元熙身上。

有看破格局的眼光，有缜密的心思，可是否还有打破僵局的能力和魄力？

元熙垂眸沉吟片刻，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我不懂经营，不过我想，他们现在既想让许恒担起负责人的责任，又想指望靠他推动项目发展，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先把‘负责人’这个身份的边界划清楚？”

“怎么划清楚？” 老爷子追问。

元熙微微一顿，语气里透着几分犹豫，却还是开口道：“爷爷，这事儿其实已经超纲了。但依我行医的经验来看，就像一台手术，主刀医生掌刀定方向，第一助手配合操作、止血暴露术野，麻醉师负责全程生命体征监护、调控麻醉深度，巡回医生保障器械供应、维持手术室秩序 —— 每个人各司其职，各负其责。

主刀医生固然要对整台手术的成败负责，可细化到每个环节的具体失误，却该由对应环节的责任人来承担。项目也是一个道理。我们不如把项目改革启动至今的所有会议纪要、决策签批文件、责任划分细则，全部整理成册，公开归档。许恒虽是总负责人，但核心环节的审批、关键节点的拍板，都有联席签字和多方佐证。把这些证据摆到明面上，是不是就能拆穿他们想把所有责任都扣在他一人头上的把戏？”

老爷子听完，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半晌，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不越界，不冒进，以己度事；遇到难题是想方法，而非撂挑子。这样实在、通透却又极有分寸的人，倒是难得。

许恒此时心里也是大为熨帖。他望着老爷子唇边的笑意，更动容于元熙为了他的事，竟是头一次这般认真地思虑、主动地参与，将他的困局当作了自己的事来扛。

“熙熙，你说得很好，考虑得也细致。不过你放心，这些事还难不倒我。虽然有时候不得不以退为进，暂避锋芒 —— 就比如今天，得躲到爷爷这儿来。但整件事，我心里有十足的把握。”

许恒话音一顿，目光沉了沉，续道：“我早在回来那天，就向上头递交了这几个月的详细项目资料，生产、施工、销售等各个环节的进展都囊括在内。各部门的工作都推进得有条不紊，唯独技术改革这块出了岔子。但过程中我也是依规办事，多次就技术改革的推进方向和宋华平开过专题会议，也明确提出过要求，甚至在技术板块加大了投入，在人员和预算方面，都给足了支持。

可宋华平这人太过自负，又处处提防着我，不仅没采纳我的合理建议，还长期驻守京城，和国资办那边走得极近。这也是现在国资办的闵文忠等人慌神的根本原因。”

许恒话音刚落，老爷子便抬眼看向他，语气带着几分了然：“你有好的应对方案了？”

“是的，爷爷。只是得在您这儿躲几天，而且为了把戏做足，我已经通知了爸妈和大哥他们，估计一会儿就到了。”

话音未落，元熙心里便是咯噔一下—— 没成想，今天竟要这样猝不及防地见到许家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