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大厦的专用会议室里,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浓香与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创作张力。长条会议桌旁,围坐着几位决定着某个未来影像世界走向的核心人物。
叶飞坐在主位,面前摊开着那份他耗费心血写就的《无声的轰鸣》电影剧本。他的左手边,是特意从台岛飞来的侯效贤导演,依旧是一身朴素的棉麻衣物,眼神专注而深沉,指尖的烟卷缓慢燃烧,升腾起缕缕青烟。右手边则是星空电影公司的负责人麦加,他体型微胖,脸上常挂着生意人的和气笑容,但此刻也收敛了许多,面前摊开着笔记本,手里夹着的笔不时记录着什么。此外,还有两位侯导带来的资深编剧,以及星空内部一名负责剧本评估的年轻编辑。
这是《无声的轰鸣》项目启动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核心创作会议。剧本讲述了一个极具天赋却因家庭变故而变得沉默的东方少年,被迫移居美国,在陌生的文化环境中,通过音乐——这一无国界的语言,逐渐打破内心的壁垒与外界的偏见,最终用一场震撼人心的音乐表演,完成自我救赎并与周遭达成理解的故事。其核心,是东西方文化在个体身上的激烈碰撞与最终融合。
“叶生,这个本子,了不起。”侯效贤率先开口,他用带着浓重闽南语口音的国语,语气缓慢却分量十足,“尤其是主角小风从失语到通过音乐找到宣泄口的转变,写得非常细腻,有力量。东西方文化冲突的几个场景,比如在学校被歧视,在街头用二胡对抗电子乐,戏剧张力很足,视觉化出来会非常好看。”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烟,“这个故事的骨架,非常漂亮。”
麦加立刻点头附和:“是啊,叶少,故事很吸引人,商业元素和艺术深度结合得也很好。音乐这条线贯穿始终,很容易引起共鸣。”
然而,侯效贤话锋随即一转,眉头微微蹙起,烟雾在他面前缭绕:“但是,叶生,我担心的也正是这个‘内核’的问题。剧本里,小风最终的突破,不仅仅是对音乐技巧的掌握,更是领悟了某种……嗯,东方哲学里的‘虚静’、‘与自然共鸣’的状态,这才能创作出那首打破一切的《无声的轰鸣》。这种状态,这种内在的哲学思辨,我们东方人理解起来有文化根基,觉得顺理成章。可是,西方的观众,那些看惯了英雄之旅、个人主义叙事的观众,他们能真正理解,并且被打动吗?”
他敲了敲剧本的某一页:“比如这里,小风在雨中独自倾听自然的声音,感悟‘大音希声’的段落,写得很美,很有意境。但我担心,在银幕上,如果处理得不好,很容易被西方观众理解为单纯的‘发呆’或者‘节奏拖沓’。他们可能无法共情到这种静默中所蕴含的巨大能量。”
这个问题一抛出,会议室立刻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另一位侯导带来的编剧也推了推眼镜,补充道:“侯导说得对。东西方审美和哲学基底差异很大。我们觉得含蓄、留白是美,是高级;但他们可能更习惯直给、外放和强烈的矛盾冲突。如何把这种内在的、近乎玄妙的东方哲学感悟,用电影语言‘翻译’成西方观众也能直观感受和理解的情绪与力量,是最大的挑战。”
麦加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他搓了搓手,看向叶飞:“叶少,侯导的顾虑很有道理。我们瞄准的是全球市场,如果核心的共情点无法打通,那票房和口碑的风险会很大。是不是……可以考虑把主角的突破写得更加……更加外在化、戏剧化一些?比如,安排一个更具体的对手,一场更明确的比赛或冲突?”
会议上出现了明显的分歧和激烈的思想碰撞。侯效贤坚持艺术表达的完整性,认为削弱内核就等于抽掉了故事的灵魂;麦加则更多从市场接受度和商业风险考量;两位编剧则在艺术与商业之间寻找着艰难的平衡点。
叶飞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任何人的发言,手指无意识地在剧本的封面上轻轻敲击。直到众人的讨论暂告一段落,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时,他才缓缓抬起头。
“侯导的担心,我明白。麦加的顾虑,也很现实。”叶飞的声音平静,却瞬间让会议室安静下来,“但是,我们创作这个故事的目的,难道仅仅是为了重复西方观众已经熟悉的那套叙事模式吗?”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侯效贤身上:“如果只是为了让他们‘看懂’,那我们何必费心去讲一个根植于东方哲学的故事?直接拍一部西方背景的音乐励志片,不是更省事?”
他的反问让麦加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话。
叶飞拿起剧本,翻到小风感悟“大音希声”的那一页,手指点在上面:“这里,关键的难点,不在于哲学本身是否晦涩,而在于我们如何用电影的语言,将这种抽象的感悟,转化为可感知的视听体验和情感冲击。”
他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核心:“我们不能指望通过角色的内心独白或者大段的对话来解释什么是‘大音希声’。那是小说,不是电影。电影,要靠画面,靠声音,靠剪辑,靠演员的表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