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钉子”岛其实没有名字。它在海图上只是个芝麻大的点,渔民们偶尔路过都绕着走——岛上除了嶙峋的黑褐色礁石、几丛被海风吹得趴在地上的荆棘、和数不清的海鸟粪便,什么都没有。淡水?得靠天。避风港?勉强有个背浪的小湾,退潮时才能露出来一片满是碎贝壳的滩涂。这地方鸟不拉屎,但偏偏卡在一条不为人知、却对“海魂”至关重要的航线侧翼。
先遣队上岛已经是第四天了。四十个人挤在背风处用油布和礁石搭起来的、勉强能叫“窝棚”的地方,咸湿的海风无孔不入,晚上冷得人骨头缝都疼。淡水分着喝,每人每天就那么一小壶,嘴唇早就干裂起皮。压缩饼干就着雨水或收集来的露水下咽,吃得人胃里直泛酸水。但没人抱怨——能活着踏上这片礁石,已经是老天爷开恩。
队长姓雷,叫雷大河,山东汉子,以前在“海魂”是枪炮长,打过不少硬仗。此刻他正趴在一块最高的礁石后面,举着缴获的日军望远镜,死死盯着东南方向的海面。天快亮了,东边的海平线上泛起一层鱼肚白,但海面上雾气很重,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耳朵里全是永不停歇的海浪拍打礁石的轰隆声,还有头顶那些早起的海鸟叽叽喳喳的吵闹。
他看的不是海面,是海面更远的地方,那个预先计算好的、楚风在地图上圈出来的坐标区域。那里,按计划,应该是“冲天炮”怒吼的目标。
“冲天炮”是队员们给那几具大型火箭弹发射架起的诨名。这玩意儿看起来简陋得可笑——用加固的三角钢架和粗螺栓固定在坚硬的礁石平台上,发射导轨是用无缝钢管改的,角度调节全靠人力摇动一个锈迹斑斑的齿轮组。火箭弹本身更“土”,弹体是用改装的氧气瓶焊接而成,装填着根据地兵工厂能拿出的、威力最大但也最不稳定的混合炸药,推进剂则是仿制的双基火药,燃烧时间很难精确控制。没有制导,没有弹道计算机,瞄准全靠在岛上几个观测点反复测量、计算出来的射击诸元,以及……老天爷给不给面子。
但就是这堆“破烂”,是楚风计划里至关重要的一环——不是用来炸军舰的(也炸不准),而是用来制造混乱,制造假象,给孙铭那边的“毒蛇”创造机会,也给敌人心里钉下一根刺:中国人在这片海上,也有能响的炮!
“雷头,都准备好了!”副手猫着腰跑过来,脸上被海风和焦虑刻满了纹路,压低声音说,“一、二号发射架装填完毕,三号架备用。引爆装置检查了三遍。就是……这海风比昨天大了,还是侧风,弹道偏差可能会比预计的大。”
雷大河放下望远镜,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手背上裂了好几道口子,一用力就渗血丝。“偏差大也得打。咱们的任务不是炸中什么,是弄出动静,越大越好。让那帮龟孙子以为咱们这儿藏着潜艇或者水雷阵地!”他顿了顿,问,“跟‘毒蛇’那边联系上了吗?”
“半小时前最后一次静默联络,孙队长他们已经就位,确认看到了‘狼’的踪迹。之后按计划保持无线电静默。”副手回答。
雷大河点点头。两边都到位了,就等这边先“点火”。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东边的白光越来越亮,雾气似乎也在慢慢散去。不能再等了,天亮后,岛上这点伪装根本瞒不过高空侦察。
“传令下去,”雷大河的声音在风浪中显得异常沉稳,“所有人员进入预设隐蔽位置。一、二号发射架,按第一套诸元,间隔十五秒,依次发射!发射后不管战果,所有人立刻向二号隐蔽点转移,准备应对可能的报复性炮击或空袭!”
命令迅速被低声传递下去。礁石间那些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身影开始悄无声息地移动,像退潮的螃蟹,迅速消失在早就挖好的、覆盖着伪装网的散兵坑或岩石缝隙里。只有负责最后点火发射的六个队员,还留在发射阵地旁,两人一组,守在各自粗陋的发射控制箱边。控制箱上那个红色的击发按钮,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
雷大河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位置——一个位于发射阵地侧后方、被巨石半掩着的观察点。从这里能看到发射架,也能隐约看到目标海域方向。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和硝烟预备气息的冰冷空气,抓起那部直连发射阵地的有线电话。
“一号架,报告准备情况!”
“一号架准备完毕!推进剂保险已解除!电路正常!”电话里传来嘶哑但坚定的回应。
“二号架!”
“二号架准备完毕!”
雷大河的手心有些出汗,他在裤腿上擦了擦,握紧了电话听筒。远处的海面上,雾气似乎淡了些,能隐约看到波涛的起伏。时间到了。
“听我命令!”他的声音通过电话线传到两个发射点,“一号架——放!”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风声和海浪声。
然后——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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