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炉膛里新添的煤块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短暂地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楚风、赵刚、方立功三人围坐在摊满地图和文件的桌旁,刚刚结束的关于青龙桥战后总结和未来部署的讨论,让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种混合了疲惫、凝重与决绝的复杂气息。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只有远处城墙哨塔上探照灯的光柱偶尔划过天际,倏忽即逝。
方立功正就着油灯的光,在一本厚厚的账簿上勾画着下一季度的物资分配草案,嘴里低声念叨着数字。赵刚则翻阅着几份基层送上来的思想动态汇报,眉头微锁。楚风则靠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枚从青龙桥带回来的、略有变形的黄铜弹壳。弹壳冰凉,边缘有些硌手,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火药味,仿佛能将人瞬间拉回到那片硝烟弥漫的桥头。
“叮铃铃——” 角落里的那部红色保密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三个人几乎同时抬起头。这部电话直连“谛听”总部最核心的线路,非重大情报不会在深夜响起。
楚风睁开眼,眼中睡意全无,锐利如初。他放下弹壳,起身走过去,拿起听筒。
“我是楚风。”
听筒里传来“谛听”负责人老陈那特有的、略带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团座,海外‘信鸽’传回急讯,刚译出。关于国际局势,有重大变化。”
“讲。”楚风言简意赅,身体微微绷紧。赵刚和方立功也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目光聚焦过来。
“第一,欧洲方面。我们的情报员综合多方信息确认,美、英、苏三大国关于战后欧洲势力范围的划分,私下谈判已近破裂。苏联红军在东欧的推进速度和实际控制力度远超西方预期,而美国凭借其原子弹和海上优势,正大力扶植西欧抵抗‘赤化’。双方在德国、波兰、巴尔干等问题上分歧巨大,互信几乎荡然无存。‘铁幕’这个词,已开始在西方外交圈和报纸上频繁出现。”
老陈的声音透过电流,带着一种跨越千山万水的遥远感,却又如此沉重地砸在听者的心头。楚风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握着听筒的手指关节微微有些发白。赵刚和方立功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第二,亚太方向。”老陈继续汇报,“美国对日占领政策发生微妙转向,从最初的彻底改造和限制,转为开始有选择地保留部分日本工业和技术潜力,特别是某些具有军事潜力的基础产业。同时,美军在太平洋岛屿和菲律宾的基地建设大大加速。而苏联方面,在占领日本北方四岛后,其太平洋舰队活动明显增强,并加大了对朝鲜半岛北部的影响。双方在远东的对抗态势,正在快速形成。”
“第三,关于我们。”老陈顿了顿,“根据截获和破译的零星外交电文及情报员观察,美苏双方近期对我们的关注和评估报告明显增多。美方内部有争论,一派主张加大接触,利用我们牵制苏联在华北的影响,并获取我们独特战术和技术细节;另一派则坚持我们‘不可控’、‘民族主义倾向危险’,主张强化对国民党政权的支持,并联合苏联对我们进行‘技术隔离’。苏方态度则更趋强硬,在其内部通报中将我们定性为‘脱离国际主义轨道的小资产阶级民族主义集团’,是‘不可靠且需要警惕的力量’。伊万诺夫回国后,据说受到了斥责,但也被要求‘继续观察,寻找可施加影响的薄弱环节’。”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综合判断,”老陈最后总结道,“世界格局正在以远超预期的速度,向两大集团对抗重组。冷战阴云,已经不仅笼罩欧洲,也开始实质性地向亚太地区蔓延。我们所在的华北,因其战略位置和工业潜力(尽管还很薄弱),很可能成为新的焦点。美苏对我们的策略,可能会从之前的‘接触与试探’,转向更明确的‘遏制与利用’,甚至‘联合施压’。”
听筒里只剩下电流的微弱嗡嗡声。
楚风沉默了足有半分钟。炉火的光在他脸上跳跃,映照出他眼中深沉的思量。窗外,不知哪里的野狗短促地吠叫了几声,随即又被寒风吞没。
“情报来源的可靠性?”楚风终于开口,声音平稳。
“多渠道交叉验证,可信度很高。‘信鸽’是我们布置在海外最资深的线人之一,接触层面不低。破译的电文片段也与公开的局势动向吻合。”老陈回答。
“知道了。继续密切关注,特别是美苏双方具体政策的落地动向,以及他们与重庆方面的互动情况。有新的消息,随时报我。”楚风说完,挂断了电话。
他转过身,走回桌边,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将那份关于世界局势的简要口述,复述给了赵刚和方立功。
房间里再次陷入寂静,比刚才更加沉重。只有炉火燃烧的声音,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太原城沉睡中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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