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北极熊般咄咄逼人的伊万诺夫,司令部里那股子剑拔弩张的冰冷气息还没完全散去,另一股更加阴险、更加无形的寒流,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漫延开来,渗透进了太原城的大街小巷。
楚风站在窗前,看着伊万诺夫的吉普车消失在街角,卷起的尘土尚未落定,他心里清楚,这仅仅是开始。苏联人绝不会因为一次口头上的顶撞就罢休,他们就像潜伏在雪原下的饿狼,要么不动,动则必是致命的杀招。但眼下,他还有更迫在眉睫的麻烦要处理。
方立功几乎是踩着伊万诺夫离开的尾音,抱着一摞刚刚收到的电报和报告,脚步有些踉跄地冲进了会客室。他的脸色不再是面对苏联人时的凝重,而是一种近乎苍白的焦虑,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连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都有些散乱。
“团座!不好了!出大事了!”方立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将那摞文件几乎是摔在了楚风面前的茶几上,震得那个空茶杯跳了一下。“重庆……重庆那边动手了!是对‘华元’!”
楚风的心猛地一沉。他预料到重庆方面不会坐视“华元”站稳脚跟,但没想到他们的攻击来得如此迅猛、如此狠辣。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起最上面一份报告。
是边区银行和几个主要集市管理处的紧急汇报。措辞虽然尽量保持克制,但字里行间透出的惊慌失措却几乎要溢出纸面。
“……自今日清晨起,市场出现大量不明来源法币及疑似伪钞,集中冲击我‘华元’兑换点及主要粮行、布庄……”
“……要求以‘华元’兑换银元或实物者激增,各兑换点银元储备告急……”
“……部分商户恐慌,开始拒收‘华元’或大幅提价,市场秩序出现混乱迹象……”
“……谣言四起,称‘华元’即将作废,楚部即将撤离……”
报告后面,还附着几张揉得皱巴巴的、显然是街头散发的传单,上面用耸人听闻的字眼描绘着“华元”崩溃、百姓血本无归的“惨状”。
楚风一份份翻看着,脸色越来越沉。他能想象出此刻太原城乃至整个控制区内,是怎样一番人心惶惶的景象。老百姓手里那点刚刚捂热乎的“华元”,是他们用粮食、用劳力、用信任换来的,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希望。一旦这希望崩塌,引发的连锁反应将是灾难性的,比丢失一个黄河渡口要严重十倍、百倍!
“具体规模有多大?”楚风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怒极的标志。
“很大!非常大!”方立功掏出手帕擦了擦汗,语速极快,“根据初步统计,涌入的法币和伪钞数量,远超我们之前的预估!他们这是有备而来,动用了海量的资金!而且选择的时间点非常毒辣,就在新年刚过,我们各项开支都大的时候!几个主要的集市已经快失控了,排队挤兑的人从街这头排到那头,哭声、骂声一片……银行那边,老周(边区银行行长)都快急得上吊了,咱们那点硬通货储备,根本经不起这么挤啊!”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团座!这……这比鬼子一个师团打过来还难对付!这是要抽咱们的根啊!”
一直没说话的赵刚,此刻也是眉头紧锁,他拿起一张传单,看着上面拙劣却极具煽动性的图画和文字,沉声道:“这是组合拳。军事试探(黄河渡口)只是佯攻,或者说是为了制造紧张空气,真正的杀招在这里。他们是想不费一兵一卒,从内部瓦解我们。”
楚风沉默着,走到那张华北地图前,但此刻地图上的山川河流、军事标注都失去了意义。他面对的是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残酷的战争。敌人的武器不是枪炮,是成捆的纸币和恶毒的谣言。
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铜臭和恐慌气息的暗流,正透过脚下的土地,透过门窗的缝隙,无声地涌入这间刚刚击退了外部威胁的房间。空气中,似乎都弥漫开一股属于金融崩溃的、独特的绝望味道。
“慌什么?”楚风终于开口,打断了方立功几乎要失控的情绪。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投入沸水的冰,瞬间让方立功和周围几个同样面露惶惑的参谋清醒了一些。
楚风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方立功那汗湿的脸上:“天塌不下来。他打他的金融战,我们按我们的规矩来。”
他走到办公桌前,那里除了军事地图,还摆着一副象棋,是他平时和赵刚或者方立功对弈用的。楚风伸手,将代表“车”的那颗棋子拿在手里,摩挲着冰凉的木质纹理。
“老方,”他看向方立功,语气出奇地平静,“传我的命令。”
方立功立刻挺直身体,拿出笔记本准备记录。
“第一,命令边区银行,以及所有我们控制的钱庄、商号,即刻起,敞开兑换!老百姓拿着‘华元’来换银元,换!拿着‘华元’来换粮食、布匹、食盐,也换!所有官方控制的粮行、布庄、盐铺,全部开门营业,挂牌标明,‘华元’与银元等价,优先保障‘华元’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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